雨水少女的昏迷，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了刚刚恢复些许平静的公寓生活。
我将她安置在客房的床上。她身上那件青绿色的襦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轮廓，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仿佛一尊被暴雨打湿后失去生机的玉雕。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却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客厅里，气氛凝重。
小雪己经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毯子滑落在腰间。她冰晶般的眼眸紧紧盯着客房紧闭的门，眉头紧锁，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同为节气之灵，她更能感受到“雨水”此刻的虚弱和本源被剥离的痛苦。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毯子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更加苍白。
大寒则一反常态地安静。她没有再去碰茶几上那堆零食，而是抱着膝盖坐在沙发角落里，纯净的蓝宝石眼睛也望着客房的方向，小脸上带着一种困惑和……心虚？她小声嘟囔着：“暖炉……我……是不是……用力……太大了？” 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下“蛰伏”之力可能有点过猛。
“不怪你，大寒。”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左手掌心那滴不安分的水珠还在微微颤动，带来冰凉的触感，“是她先攻击的，你是为了保护我们。” 我安抚道，同时内心充满了焦虑和巨大的疑问。
我开始陷入了回忆：一个自称雨水的长发少女在白天袭击了我们，在一番缠斗下，我与她“不小心”签下了契约……雨水为什么会突然攻击我们？是因为感应到了小雪的气息？还是像惊蛰、小寒一样，认为我是“窃贼”？或者……有别的原因？
我下意识地看向冰箱上的黄历。它静静矗立着，封面的“地母之契”符文黯淡无光。我走过去，将它取下，入手冰凉沉重。翻到“雨水”那一页。
之前浮现的浅绿色预警字迹依旧在：
“感应……到……异常的……寒……与……蛰……”
“生机……被……压制……好……难受……”
“东边……有……水汽……在……聚集……不安……”
字迹似乎比之前清晰了一点点，但内容并无变化。没有新的提示。
就在这时——
“嗯……”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呻吟的声音，从客房内传来！
我们三人同时一震！
“她醒了！” 我立刻放下黄历，冲向客房。小雪也挣扎着想起身，但身体太虚，只能担忧地望着门口。大寒犹豫了一下，也跳下沙发，跟在我后面。
推开房门。
床上的雨水少女，身体正微微颤抖着。她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如同被狂风吹拂的蝶翼。那双紧闭的眼眸猛地睁开！
不再是之前那种如同山涧清泉般的纯净碧色，而是充满了混乱、痛苦和……冰冷的杀意！她的视线毫无焦距地扫过房间，最终落在我身上！
“窃……贼……” 她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发出破碎的气音，带着滔天的恨意，“还……给……我……”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手臂虚弱地抬起，似乎还想凝聚水汽攻击，但指尖只飘散出几缕微弱的水雾，瞬间消散在空气中。力量的彻底剥离，让她此刻的挣扎显得如此徒劳而脆弱。
“雨水！冷静点！” 我赶紧上前一步，试图安抚，“我们没有恶意！我们……”
“滚开！”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嘶哑微弱，却充满了极致的抗拒。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眼看就要从床上跌下来。
“暖炉……小心！” 身后的大寒惊呼一声，纯净的蓝眼睛里又闪过一丝蓝光，似乎又想用“蛰伏”之力强行压制。
“别！” 我立刻阻止！不能再刺激她了！
就在这僵持之际——
“够了！”
一个清冷、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
是小雪！
她不知何时扶着门框，艰难地站在了客房门口。她脸色苍白如雪，身体摇摇欲坠，冰晶般的眼眸却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床上失控的雨水少女。
“看看……你……自己！” 小雪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刺入混乱的空气，“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雨水少女的挣扎猛地一滞！那双充满杀意的碧眸，下意识地随着小雪的话，看向自己颤抖的、苍白无力的双手。那双手，曾经可以轻易掀起江河，如今却连凝聚一滴水珠都做不到。
“力量……被夺走……的……滋味……” 小雪的声音带着一种感同身受的冰冷和……痛楚，“很好受……吗？”
雨水少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中的杀意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恐惧和……巨大的失落。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碧色的眼眸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如同熄灭的星辰。她不再挣扎，只是无力地在床上，大口喘着气，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枕巾。
她哭了。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节气之灵，而是一个失去了所有依仗、恐惧无助的少女。
小雪看着无声哭泣的雨水，冰晶般的眼眸深处似乎也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扶着门框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似乎在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带着一丝同病相怜的疲惫，转身，艰难地挪回了客厅沙发，将自己重新裹进毯子里，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所有力气。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我看着床上无声落泪的雨水，又看看客厅里沉默蜷缩的小雪，还有旁边一脸不知所措的大寒，巨大的责任感和无力感如同两座大山压在心口。
契约……守护……这条路，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她……哭了……” 大寒扯了扯我的衣角，纯净的蓝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安？“暖炉……她……是不是……很痛？”
“……嗯。” 我沉重地点点头。失去力量的痛苦，被强行拉入凡尘的恐惧，这种痛，恐怕深入骨髓。
“那……给她……糖？” 大寒犹豫了一下，从自己宽大的古袍口袋里摸索着，竟然又掏出一块被压得有点变形的巧克力，小心翼翼地递向我，“甜甜的……吃了……就不痛了？”
看着大寒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蓝眼睛，再看看她手中那块皱巴巴的巧克力，我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温暖。这个懵懂的小祖宗，似乎在用她唯一理解的方式，表达着笨拙的关心。
“好……试试看。” 我接过那块带着大寒体温的巧克力，走到床边。
雨水少女依旧无声地流着泪，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己经抽离。
“雨水……” 我尽量放柔声音，将那块巧克力轻轻放在她枕边，“这个……甜的。吃了……可能会好受一点？”
她没有反应，甚至没有看那巧克力一眼。泪水依旧无声滑落。
我叹了口气。看来不是一块巧克力能解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