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字，像一块冰，贴在林天野的视网膜上。
【周五晚七点，晨曦之屋，有事谈。】
晨曦之屋。
他知道那个地方。
人均西位数，需要提前半个月预约，坐拥一线江景的法式餐厅。
一个他曾经习以为常，如今却遥远得像另一个星球的名字。
他本能地皱起了眉。
一股烦躁的情绪，像潮湿天气里的霉菌，悄无声息地爬上心头。
他不想去。
他早己不过生日，那一天对他而言，不是庆祝，是悼念。
更何况，是和程思雨。
他拿起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敲击。
【周五家里有事，抱歉。】
他甚至懒得编一个更具体的理由。
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掐灭这个不合时宜的火苗。
点击，发送。
他把手机扔在桌上，准备去洗漱。
然而，手机屏幕刚刚暗下，就又猛地亮了起来。
铃声，尖锐地划破了房间的寂静。
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
程思雨。
林天野盯着那个名字，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深吸一口气，划开了接听键。
“喂。”
“林经理。”
程思雨的声音，清冷，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不是私人邀约。”
一句话，首接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什么意思？”林天野的声音有些干。
“周五晚上，是‘慧眼’项目二期融资的庆功宴。”
“投资方的代表也会过来。”
“地点，是对方定的。”
程思雨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经过精准计算的钉子，不偏不倚地敲在他最薄弱的地方。
“你是项目的核心，也是‘权杖’UI的首席设计师。”
“你觉得，你适合缺席吗？”
林天野沉默了。
他靠在墙上，感觉自己像被一张无形的网，牢牢地捆住了。
他能说什么？
说那天是我生日，我心情不好，不想去？
在一个把工作当成全部信仰的女人面前，这听起来像个幼稚的笑话。
“我……”
他张了张嘴，发现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
“林经理，”程思雨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压迫感，“你很清楚，这次融资对公司，对这个项目，意味着什么。”
“那位投资人，点名想见你。”
林天野闭上了眼。
他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程思雨那双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眼睛。
她把他所有的情绪，所有的退路，都计算得清清楚楚。
“我尽量。”
他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像一句无奈的投降。
“不是尽量。”程思雨纠正他，“是必须出席。”
电话，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林天野握着手机，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
那股无力感，又回来了。
像三年前一样，被命运扼住喉咙，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知道。
这通电话，像一颗投入池塘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己经扩散到了另一个人的世界。
101的客厅里。
苏萌萌正趴在桌上写作业。
那扇通往院子的门，半开着，正好能将林天野在院子里的通话声，断断续续地传进来。
她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但林天野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
“周五晚上……”
她的笔尖，顿住了。
“庆祝……”
她握着笔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很重要的人。”
最后那几个字，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却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她的耳朵里。
很重要的人。
那个开奥迪的，漂亮的女同事。
苏萌萌的脸，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那张刚刚还因为想到某个计划而微微泛红的小脸，此刻，冷得像院子里那块冰凉的石板。
她想起了王大爷那句“哪个大老板的成功，离得开一个漂亮的女同事嘛”。
原来，是真的。
他要去跟那个女人，一起庆祝他的生日。
一股被背叛的，酸涩的委屈，像藤蔓一样，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
让她喘不过气。
她低着头，看着作业本上那个刚刚写了一半的数学公式。
手里的笔，因为过度用力，在纸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刺眼的印痕。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只是默默地，把那道划痕，用橡皮，一点一点地，用力擦掉。
擦得纸张都起了毛。
然后，她拿起笔，重新开始计算。
只是那双被她藏在心里的，丑丑的，灰色的手套，意义己经变了。
那不再仅仅是一份礼物。
那是一场无声的宣战。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谁才是那个，能陪他过冬的人。
当晚，林天夜发现苏萌萌房间的灯，亮到了凌晨两点。
他心里那点不安，被放得更大。
他披上衣服，走出房门，来到101门外。
那道门缝下，透出执拗的，不肯熄灭的光。
他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萌萌？”
“怎么还没睡？”
屋里，一片寂静。
只有一些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萌萌，开门。”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担忧。
许久。
门里，才传来一句冰冷的，像淬了冰碴子一样的话。
“你管不着。”
林天野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那三个字，像三把小刀，把他所有的关心和担忧，都捅了回去。
他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像个被拒之门外的，可怜的流浪汉。
他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他更不知道。
门后，那个倔强的女孩，正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砸在手背上，砸在那团被她揉搓得不成样子的毛线上。
台灯的光，照着她那双被针戳得布满红点的手指。
她一边哭，一边笨拙地，跟手里的毛线死磕。
一针，一针。
像在跟那个看不见的，开着奥迪的敌人，进行一场绝望的肉搏。
疼。
手指疼，心更疼。
可她不能停。
她必须，要在他生日那天，把这份礼物，亲手交给他。
她要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