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狂风暴雪,雪粒被风裹挟着,噼里啪啦地抽打在旅店那块修补过的窗户木板上。
声音沉闷又急促,像是无数小石子在不停敲打。
林宏宇靠在床头,手里捧着那本《北境植物图鉴》,书页翻得有些心不在焉。
维持城这地方,真是没个消停时候。
前脚刚因为内城那场大爆炸封锁了两天,搞得人心惶惶。
后脚领主府的解封令才放出来不到两个钟头,暴风雪就来了。
楼下大厅里的喧闹声隔着薄薄的地板传上来,比平时更加嘈杂刺耳。
他甚至能清晰分辨出几声愤怒的咆哮和东西被摔碎的脆响。
“滚出去!这里没地方了!”
“凭什么!老子先来的!”
“妈的,没钱还想占地方?去外面冻死吧你!”
争吵声、推搡声,夹杂着女人惊恐的尖叫和男人那低沉却无力的呵斥,乱成了一锅粥。
林宏宇走到窗边,侧耳听了听。
外面风声呼啸,像是鬼哭狼嚎。
那些刚解封就急着出城碰运气的冒险者,这会儿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运气好的,顶着风雪爬回城里,狼狈不堪。
运气差的,怕是就要在荒郊野外跟这暴风雪硬抗了,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
他甚至听到了几声沉重的闷响,像是有人被首接丢出了旅店大门。
紧接着是几句更加恶毒的咒骂声,很快被风雪声淹没。
“啧,还真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林宏宇摇了摇头。
这白鹿之角的一楼大厅,此刻恐怕上演着最原始的生存法则。
地方就那么大,暖和的地方就那么多。
弱小的、没同伴的,自然就成了被驱逐的对象。
那些被丢出去的人,大概只能缩回更北边那些破烂的棚户区。
祈祷能找到个挡风的角落,或者去哪个幸运儿家“借住”一晚。
就在这时,他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叩叩。
林宏宇挑了挑眉,走到门边。
“谁?”
“先生,是我,莉莎。”门外传来小女仆怯生生的声音,背景音里还夹杂着楼下的喧闹。
“老板让我来问问,您……您需不需要再添点碳火?”
林宏宇拉开门栓,打开一条缝。
莉莎站在门口,小脸冻得有些发白,围裙上沾了些不明污渍,眼神里满是惊慌和疲惫。
楼下的混乱显然让她应付不过来。
“不用了。”
林宏宇看着她,“楼下很乱?”
“嗯……”莉莎点了点头,声音更低了,“好多人……都在抢地方,还打起来了……老板让……让我上来看看客人有没有事。”
她说话时,眼睛还下意识地往楼梯口瞟了一眼,似乎很怕再回去。
“知道了,我没事。你小心点。”林宏宇说完,准备关门。
“先生!”莉莎忽然又叫住他,鼓起勇气小声问:“您……您是凛冬王庭来的大人物吧?”
她大概是听说了早上士兵查房的事情,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确认。
林宏宇动作顿了顿,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没什么情绪,却让莉莎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她连忙低下头:“没、没什么,先生您早点休息。”
说完,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匆匆跑开了。
林宏宇关上门,重新插好门栓。
看来自己那份伪造的文书,效果比预想的还好,连旅店的小女仆都知道了。
也好,至少现在能省去不少麻烦。
他重新拿起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外面的风雪声和楼下的吵闹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属于维持城的、混乱又绝望的交响曲。
暴雪下了一天一夜,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雪粒子被狂风卷着,疯了一样抽打在二楼那块刚补好的木板窗上,发出闷鼓般的密集响声,听得人心里发躁。
林宏宇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那本《北境植物图鉴》,但眼睛早就没往书页上瞟了。
楼下大厅的动静实在太大,隔着地板都能清晰地传上来。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比前几天因为内城爆炸封锁时还要混乱不堪。
暴雪一首在下,没有丝毫的停止迹象,到了中午。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力道比昨天莉莎那胆怯的样子重了不少。
“谁?”林宏宇放下书。
“大人,是我,送午饭来了。”是刀疤脸老板那沙哑的嗓音。
林宏宇起身开了门。
老板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份热气腾腾的炖肉和一块白面包。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里的烦躁藏不住。
“大人,您的午饭。”
老板把托盘递过来,“这鬼天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楼下都快挤爆了,跟沙丁鱼罐头似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眼神往林宏宇房间里瞟了瞟,目光扫过林宏宇整洁的穿着和相对干净的房间。
又对比楼下那些随时可能惹麻烦的穷鬼和混乱,心里快速盘算着,脸上挤出点笑容,虽然看着比哭还难看。
“大人您这儿倒是清静,就是……一个人待着,这天儿也挺冷的吧?楼下那帮粗人吵死了,又脏又乱,乌烟瘴气的。”
他搓了搓手,“要不……晚上让莉莎给您多送床厚被子过来?或者……干脆让她留下来帮您暖暖屋子?小丫头手脚还算麻利,也……也能伺候人不是?”林宏宇接过托盘,没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他说话时,眼神里有试探,有谄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从他这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大人物”身上捞点额外的好处,或者至少结个善缘。
林宏宇端着托盘,目光落在老板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
他听懂了对方的暗示。
“不需要。”林宏宇干脆地回了两个字,语气没什么起伏,甚至有点冷。
老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大概没料到拒绝得这么首接。
随即他又恢复了那副麻木的样子:“好,好。那您慢用,有事再叫我。”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了,脚步声在走廊里显得有些仓促。
林宏宇关上门,把门栓重新插好。
他皱了皱眉。
这老板是把他当成了某种可以随意施舍和拉拢的对象,还是觉得在这种地方,用人来交易是再寻常不过的手段?
他心中掠过一丝不快,并非因为道德上的不适,更多的是对这种赤裸裸的算计和生存方式的冷眼旁观。
他走到桌边放下托盘,看着那份炖肉。
肉块很大,汤汁浓稠,散发着热气。
但他现在没什么胃口。
楼下的吵闹声还在继续,甚至更激烈了。
他听到了女人带着哭腔的尖叫,男人粗野的咒骂,还有桌椅被掀翻的巨大声响。
“滚开!别往里面钻了?!”
“放开我!这是我的位置!”
“谁他妈在挤老子?!找死啊!”
听着这些动静,林宏宇拿起叉子,戳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味道还行,就是有点柴,调料也放得简单粗暴。
他慢慢吃着,耳朵却捕捉着楼下的每一个声音,像是在听一场混乱的广播剧。
到了晚上,外面的风雪更大了,呼啸声像是怪物的嘶吼。
房间里也明显冷了下来,那块补丁木板根本挡不住刺骨的寒风。
楼下的吵闹声反而渐渐小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咳嗽声、低低的啜泣声,还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
他听到有人在楼梯口附近用嘶哑的声音哀求。
“老板……行行好……给点柴火吧……孩子快冻僵了……”
回应的是老板更加不耐烦的吼声:“滚!都说了没有!有本事自己出去砍去!”
接着是一阵拖拽和闷响,然后那个哀求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林宏宇躺在床上,盖着旅店那床不算厚实的被子。
他能感觉到寒意正一点点渗透进来。
他倒是不怕冷,冰元素亲和让他对低温有极高的抗性,这点寒冷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只是在想,楼下那些挤在一起的人,今晚能有多少挺过去?
这地方,人命好像真的不怎么值钱。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试图忽略那些断断续续传来的、如同濒死呻吟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