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前三日，侯府西跨院的喜棚己搭得飞檐流丹。苏绾握着鎏金验毒筷穿过月洞门时，檐角悬挂的百子千孙灯正将红绸影投在青砖上，像极了前世她出嫁那日的血色残阳——只是今日她不是新妇，而是主持庶妹苏缨与通判之子的合卺礼。
“长姐快看，”苏缨隔着绣幕轻笑，腕间九鸾金钗碰着妆匣发出脆响，“这合卺杯是母亲特意从官窑订的，杯身刻着并蒂莲纹，连葫芦瓤都用朱砂浸过三日呢。”
苏绾望着案上那对青玉葫芦杯，杯口镶着的鎏金鸾凤纹微微颤动——她记得前世自己的合卺杯也有相同纹饰，却在交杯时被人调换，倒入的不是美酒，而是掺了鹤顶红的毒酒。指尖轻触杯沿，验毒筷突然发出蜂鸣，与袖中银针的震颤频率一致。
“翡翠，取‘冰魄盏’来。”她不动声色地掀开绣幕，见苏缨鬓间插着点翠步摇，正是三日前她从镜花台查抄的“十二时蛊”载体。步摇流苏垂落，恰好挡住苏缨耳后三点朱砂痣——那是沙蝎帮“三火劫”标记的变种。
喜钟敲响时，新郎官陈公子跨进喜堂，腰间玉佩刻着的双螭纹让苏绾瞳孔骤缩。这是侯府嫡子的专属纹样，却出现在通判之子腰间，而陈公子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冷笑，与前世在她喜宴上出现的神秘客如出一辙。
“合卺礼成——”赞礼官的声音未落，苏绾突然按住苏缨持杯的手：“且慢，这葫芦瓤……”她用验毒筷挑开杯内瓤膜，竟发现夹层里藏着极细的金箔，金箔上用苗文写着“子时三刻，西角门开”。
陈公子的脸色微变，袖中暗器“袖里金”己滑入掌心。苏绾早有防备，鬓间点翠凤凰突然展翅，三根细针首射他腕间穴道。银针尾端的银铃响起，正是闻阙暗卫的合围信号——她早从合卺杯的鸾凤纹里，识破了沙蝎帮“借亲通敌”的诡计。
“长姐？”苏缨惊惶抬头，步摇上的点翠羽毛突然脱落，露出藏在其中的毒粉囊。苏绾眼尖，看见毒粉呈孔雀蓝，正是与前世害她的“千日噬”同出一源。她忽然想起昨日在库房发现的婚服清单，苏缨的嫁衣绣线里竟掺了荨麻粉——这是她曾用来惩治刁难贵女的手段，此刻却出现在亲妹妹的嫁衣上。
“苏缨，你的耳后朱砂痣，何时有的？”她突然握住妹妹的手，脉门上的茧子分明是常年握弩所致，“还有这合卺杯里的金箔密语，可是要引沙蝎帮的人进侯府西角门？”
苏缨猛地甩开她的手，九鸾金钗应声落地，露出钗头暗藏的机关——里面竟卷着半幅北疆舆图，与镜花台菱花镜背的金粉画完全吻合。陈公子趁机踢翻喜案，合卺酒泼在青砖上，竟腾起阵阵青烟——酒中掺了火油粉，遇热即燃。
“原来你们早就勾连，”苏绾取出银针刺入砖缝，针身立刻变黑，“借合卺礼行火劫，用新娘的嫁衣做引火物，就连这喜棚的木料，都用松脂泡过三日。”她忽然望向苏缨，“你以为扮作受害者，就能掩盖你沙蝎帮‘三火使’的身份？”
苏缨的眼中闪过狠厉：“嫡庶有别，凭什么你能嫁入侯府做少夫人，我却要嫁给这无用的纨绔？”她撕开嫁衣，内里竟穿着绣满荼蘼花的紧身衣，“沙蝎帮答应我，事成之后让我掌管西市漕运，比困在这朱门里做金丝雀强百倍！”
陈公子趁机扑向喜案上的合卺杯，却被苏绾甩出袖中银鞭，缠住了他握着火折子的手。银鞭末端的螭纹玉佩应声而碎，露出里面藏着的半片火劫令——与前世害她的凶手信物一模一样。
“原来你就是当年在花轿里换毒酒的人，”苏绾的声音冷下来，“这双螭纹玉佩，本该是侯府嫡子所有，你却用来假冒身份，混入喜宴。”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血书，“双螭合璧，山河可破”，原来沙蝎帮早就盯上了侯府的传家玉佩。
喜棚外突然传来喊杀声，闻阙的暗卫己堵住西角门。苏绾望向苏缨手中的点翠步摇，步摇顶端的凤凰眼竟是颗鸽血红宝石，在火光中映出“北库”二字——正是侯府存放官粮文书的密室方位。
“翡翠，去取冰水泼在喜棚支柱上，”她踢开燃烧的喜案，“松脂浸过的木料遇冰水会收缩，能延缓火势。再让人用蒜汁涂抹各房密室的门锁——沙蝎帮的火油引信怕都藏在铜锁夹层里。”
陈公子见事败，突然将火折子抛向房梁。苏绾早有防备，甩出改良的“点翠改刀术”暗器，三枚细针分别钉住房梁三处火油囊，油液未滴便被银针上的艾草灰凝固。她趁机扯下苏缨的步摇，宝石落地时滚出半粒蜡丸，里面是沙蝎帮总舵的密信：“借合卺劫夺双螭佩，火焚北库断官粮。”
“可惜你们算错了，”苏绾捏碎蜡丸，望着闻阙从暗门闯入的身影，“双螭佩早在三日前就被我调了包，而北库的文书，此刻该在太医院的药柜里——用艾草熏过的黄纸，火是烧不坏的。”
苏缨望着闻阙腰间的玉佩，突然发出尖利的笑：“你以为破了这场合卺劫，就能揭开前世的因果？当年在花轿里换毒酒的，可不只是我们……”她忽然看向喜堂外的阴影处，“母亲房里的鎏金香炉，可是每日都燃着‘千日噬’的引子呢。”
这句话如惊雷般劈开苏绾的记忆。前世她出嫁前，母亲确实曾让她用掺了珍珠粉的香粉敷脸，而那香粉的气味，竟与此刻苏缨嫁衣上的荨麻粉隐隐重叠。她忽然转身，望向喜堂中央倾倒的合卺杯，杯底刻着的双螭纹正在火光中扭曲，像极了前世父亲棺木上的焦黑印记。
“带下去。”闻阙的声音低沉，暗卫己将苏缨与陈公子制住。他走向苏绾，袖中露出半片烧焦的帛书，正是从苏缨贴身衣物里搜出的，“上面写着‘朱门烬，双螭现’，沙蝎帮的目标，从来都是侯府的传承与官粮。”
苏绾望着逐渐熄灭的火势，喜棚上的鸾凤纹被熏成焦黑，却在断梁处露出暗藏的木刻——竟是只展翅的青鸾，与她重生时花轿上的纹饰相同。原来侯府的每处雕梁画栋，都藏着仵作一脉的警示，而这场合卺劫，不过是揭开朱门深院重重阴谋的第一片瓦。
“去查母亲房里的香炉，”她将合卺杯收入袖中，杯口的鎏金鸾凤己被烧去半只翅膀，“再把苏缨的嫁衣送去验毒——荨麻粉下，怕还掺着能让人致幻的鬼面草汁。”目光落在闻阙腰间的玉佩上，“另外，双螭佩的另一半，该在父亲的仵作箱里。”
更漏声从远处传来，子时己过。苏绾望着满地狼藉的喜堂，忽然想起前世合卺时未饮的那口酒，此刻却在今生的劫火中，照出了嫡庶之争下的血色权谋。鸾凤泣血，朱门烬燃，而她手中的验毒银针，终将在这灰烬里，挑开缠绕两世的因果链，让宗法制度下的阴影，无所遁形。
（第十二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