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前五日,武宁节度使府的“八珍楼”飘着浓郁的肉香。苏绾握着鎏金公筷穿过垂花门时,袖中《调鼎录》残页与腕间银铃相碰,发出清越的“叮”响——这是她特意校准的音准,用来辨别空气中是否混有“千日噬”的苦艾气息。
楼中十二座紫檀食案按十二时辰方位排列,每案中央都摆着青瓷攒盒,盒中八格分别盛着“龙肝凤髓”“豹胎熊掌”等八珍宴名菜。主位上坐着节度使夫人柳氏,腕间戴着的缠枝莲纹金镯,正是上个月捣练阁查获的沙蝎帮“三火使”信物改制品,镯内环刻的双蛇纹与北疆巫祝的青铜铃如出一辙。
“今日宴客,特请苏少夫人品鉴新制的‘八珍酿’,”柳氏笑着掀开鎏金食盒,露出酿在鹿胎中的八珍食材,“每味食材都按《调鼎录》古法炮制,鹿胎衣更是用北疆冰蚕血浸泡过三日。”
公筷夹起鹿胎肉时,苏绾的验毒银针突然泛出青斑——鹿胎衣中竟掺了南洋“蚀骨砂”,与冰蚕血相遇会生成遇热即燃的火鳞粉。她望向食案上的青铜酒樽,樽身刻着的饕餮纹眼瞳处,分明嵌着沙蝎帮火劫令的细鳞纹。
“夫人这‘八珍酿’,”她指着鹿胎衣上的金斑,“怕是用了《青蚨鉴》里记载的‘火鳞酿法’吧?冰蚕血调蚀骨砂,遇热后随食物入腹,能让人在子夜时分自燃——”目光扫过席间官员,“正好应了沙蝎帮‘火焚连营’的密语。”
柳氏的瞳孔骤缩,席间突然传来低低的呻吟。右首的李司马按住心口,嘴角溢出的血沫竟泛着金芒——正是火鳞粉遇胃酸的反应。苏绾立刻取出银针,刺向他膻中穴,针尖带出的血珠在灯火下凝成细鳞状:“快取冷香丸!再用雪水灌服,火鳞粉遇冷凝会失去活性。”
她转向柳氏,公筷己挑开鹿胎衣夹层,露出里面裹着的羊皮纸,上面用苗文写着:“子正三刻,焚武宁仓”。食案上的青瓷攒盒突然发出爆裂声,八格食材中竟有三格暗藏火油囊,遇热即燃的火光在食案上投出“北”“西”“中”三字——对应武宁节度使辖区的三座粮仓。
“苏少夫人血口喷人!”柳氏拍案而起,袖中掉出半片火劫令,与香篆劫中崔夫人的信物相同。苏绾早有防备,甩出浸过蒜汁的丝帕,扫过食案上的火焰,火光竟显形为“武宁三仓”的方位图,正是上个月缂丝屏风上暗藏的北疆布防残片。
“夫人可还记得,”她取出从鹿胎衣中搜出的冰蚕蛹,蛹壳上刻着的双蛇纹正在火光照耀下显出血字,“捣练阁的绣娘们,正是在这样的冰蚕丝里缝入火劫密语?如今你们将毒计藏进八珍宴,妄图借接风宴毒杀朝廷命官,再纵火焚仓。”
食案中央的青铜酒樽突然倾斜,流出的酒液在地面汇成河川状,竟与武宁府的地形图完全吻合。苏绾恍然大悟:“八珍宴的每道菜,都是沙蝎帮的纵火密信——龙肝对应东仓,凤髓对应西仓,豹胎熊掌……”她指向李司马面前的残盘,“该是对应囤积军粮的中军仓吧?”
柳氏见事败,突然抓起案上的“豹胎”掷向火盆。苏绾甩出改良的“点翠改刀术”暗器,三根细针分别钉住火盆三侧的火油囊,油液未燃便被银针上的艾草灰凝固。与此同时,闻阙的暗卫暗号从屋顶传来,三长两短——他己在节度使府后厨截获装载火油的推车,车辕上的饕餮纹与酒樽刻纹完全吻合。
“翡翠,把十二座食案的食材分类,”苏绾用公筷挑起“凤髓”,发现骨髓里竟刻着极小的“子正”二字,“每味食材的炮制手法,暗合沙蝎帮的时辰密码:清蒸对应子时,红烧对应丑时,而这道‘火鳞酿’……”她望向柳氏,“该是对应他们最擅长的火劫吧?”
李司马突然指着柳氏的金镯,喘息道:“镯、镯上的莲纹……”苏绾顺眼望去,镯面的缠枝莲在火光中竟拼出“武宁”二字,与羊皮纸上的密语首尾呼应。她忽然想起父亲遗留的仵作笔记:“鼎镬为纸,食材为墨,毒计藏于刀俎之间”,原来沙蝎帮早己将《调鼎录》曲解为纵火密典。
“带下去。”闻阙的声音从暗门传来,他手中提着从后厨查获的铜匣,匣中装着十二枚刻着星宿纹的食签,与捣练阁的捣衣杵纹路相同,“把这些食签拓下来——每道纹路,都是武宁三仓的布防图。”目光落在苏绾手中的《调鼎录》残页,“另外,检查柳氏的妆匣,里面的胭脂该藏着沙蝎帮总舵的联络暗号。”
更漏声穿透雪幕,子正将至。苏绾望着食案上未燃尽的火鳞粉,在青瓷盘上拼出“慎初”二字——正是父亲刻在仵作箱底的警言。她忽然轻笑,指尖抚过鎏金公筷上的螭纹:惊鸿局中,调鼎为谋,八珍为毒,可再精致的毒宴,也盖不住仵作银针上的艾草清味,正如再深的刀俎阴谋,终将在鼎镬沸腾时,显露出狰狞的真容。
离开八珍楼时,苏绾顺手捡起火盆中未燃尽的羊皮纸。纸上的苗文密语在灰烬中若隐若现,尾句写着“双螭合璧之日,山河尽焚之时”。她忽然明白,沙蝎帮的每道毒计,都在为“双螭预言”铺路,而她手中的验毒公筷,既能夹起八珍美味,也能挑开所有伪装在鼎镬中的血色权谋。
(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