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前一日,侯府西花园的秋千架新缠了绛红丝绳。苏绾握着改良过的验毒丝帕,看着八名贵女轮流荡起一丈高的秋千秋,丝绳在秋阳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这是用南洋鲛丝混着朱砂染成的“长寿绳”,据说是太后赐给贵胄之女的重阳节礼。
“表小姐当心!”绣春阁的丫鬟突然尖叫。穿月白羽纱的林任瑶刚荡到最高处,右手边的绛绳“砰”地崩断,银铃般的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向生满荆棘的假山上跌去。苏绾本能甩出伞骨针,十二根细针瞬间绷首成银丝,勾住任瑶腰间的玉佩,将她倒悬在半空。
“别动!”她踩着石凳凑近,验毒丝帕刚触到断绳截面,帕角立即泛起青斑——绳芯浸过西域“蛇莓汁”,遇体温会释放麻痹神经的毒素。更诡异的是,断口处缠着三根极细的金线,拧成的纹路正是沙蝎帮“三火使”的荼蘼花标记。
任瑶被救下时己昏迷,右腕内侧浮出三个红点,排列成“木”字朱砂痣——正是沙蝎帮“五水使”的印记。苏绾解开她的缠花腕带,里面掉出半片焦黑的信笺,残字拼凑起来竟是“重阳宴,绛绳断,北疆援军折”。
“去查所有绛绳的来历。”她捏紧断绳,发现丝绳编织方式暗藏《鲁班经》里的“困龙结”,每七道绳结对应北斗七星方位,“通知闻阙,沙蝎帮要在重阳宴上,用浸过蛇莓汁的绛绳,刺杀北疆来的三位节度使。”
后园角门突然传来骚动,小桃抱着半卷残破的《齐民要术》挤进来:“少夫人,库房查了,所有绛绳都来自‘千丝阁’,但织绳的老妇人三日前突然暴毙,死前在账本上按了带血的掌印——”她展开书页,泛黄的纸页上,掌印的纹路竟与秋千架上的缠枝纹完全吻合。
苏绾蹲下身,用银针挑开绛绳的七道困龙结,绳芯里掉出极小的蜡丸,里面是用灯影戏密报写的“辰时三刻,秋千索断,节度使坠”。更令她心惊的是,绳结交汇处嵌着半粒冰蚕的眼,蓝光映在石桌上,竟投出北疆“霖字旗”的影子——与第二十一章染坊案中出现的图案一致。
“任瑶醒了。”闻阙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他手中握着从任瑶闺房搜出的点翠香囊,香囊暗格藏着十二根缠绛绳的细针,“她说昨日在千丝阁取绳时,看见绣娘在绳结里缝了‘福寿’二字,可实际上……”
“是‘劫’字的变体。”苏绾用银针在掌心画了两笔,困龙结的绳路果然组成篆体“劫”,“沙蝎帮利用贵女们的闺阁雅趣,将杀人机关藏在节庆饰物里。你看这秋千架的横梁——”她指着雕刻着并蒂莲的木梁,莲心处的小孔正渗出淡淡香气,“是‘醉心草’混着蛇莓汁,专门麻痹握绳的右手。”
闻阙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秋千架后。阳光穿过缠枝纹木雕,在地面投出十二道光影,竟与千叠伞的伞骨刻纹一一对应。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双螭佩,半枚玉佩的螭龙纹刚对上光影,木梁深处传来“咔嗒”轻响,露出藏在其中的竹筒,里面是北疆三位节度使的画像,咽喉处都标着红点。
“重阳宴的真凶不是绛绳,是绳结里的冰蚕眼。”苏绾忽然想起《青蚨鉴》里的“光影毒杀术”,“冰蚕眼遇强光会折射出毒雾,混在醉心草香气里,让人在荡秋千秋时麻痹坠亡,而沙蝎帮就能借此嫁祸北疆将领,挑起朝廷对边军的猜忌。”
话音未落,东角门传来喧哗,三顶青呢小轿抬着北疆节度使夫人入府。苏绾注意到,每顶轿子的轿杠都缠着绛红丝绳,绳结同样是七道困龙结——与花园里的秋千索如出一辙。她立即扯下自己的缠花发带,用簪头挑开轿杠绳结,蜡丸滚落的瞬间,远处传来更鼓——辰时三刻己到。
“快!”她将验毒丝帕浸过艾草汁,甩向轿杠,“蛇莓汁遇艾草会凝固,冰蚕眼的毒雾也会被压制!”与此同时,闻阙己抽出腰间软剑,斩断所有轿杠绛绳,避免夫人随轿坠地。
轿中跌出的,除了受惊的夫人,还有十二具绣着荼蘼花的锦囊,里面装着浸过蛇莓汁的丝绳,每根丝绳都系着写有节度使姓名的木牌。苏绾翻开其中一具锦囊,发现夹层里藏着半幅舆图,正是北疆“霖字旗”防区的布防图,与秋千架光影投出的图案完全吻合。
“任瑶醒后说的第一句话,”闻阙忽然凑近她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是‘表嫂的秋千索,比千丝阁的结实’——她故意在你面前坠秋千秋,就是要引你注意绛绳里的机关。”
苏绾指尖一颤,忽然想起任瑶是沙蝎帮“五水使”之一,而她的母亲,正是十年前在侯府绣房暴毙的绣娘。她转身望向仍在昏迷的任瑶,发现她鬓间的步摇,竟是用千叠伞的伞骨残片制成,步摇流苏垂落的角度,正好对着秋千架的光影机关。
“去查任瑶母亲的遗物。”她将断绳与双螭佩并列,发现绳结的北斗方位,恰好对应玉佩暗纹里的星图,“沙蝎帮是想借重阳宴,同时完成三件事:刺杀北疆节度使、嫁祸侯府中馈失责、用光影机关窃取双螭佩里的北疆布防图。”
闻阙忽然指着秋千架下的阴影,随着日头偏移,光影竟组成“双螭合璧”的图案:“他们算准了你今日会穿茜纱裙,裙摆扫过光影时,双螭佩的位置会暴露无遗——而任瑶的坠秋千秋,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
苏绾猛地按住腰间玉佩,果然发现暗扣己被拨动过。她冷笑一声,取出父亲遗留的仵作银针,针尖刺入秋千架的缠枝莲心,深褐色的毒汁混着血珠渗出——是十年前母亲房里“千日噬”的余毒,原来沙蝎帮早将毒手伸向了侯府的旧案。
“把所有绛绳浸在艾草水里,”她吩咐小桃,“再让厨房准备姜汤,给接触过绛绳的人解毒。至于任瑶……”她望向被暗卫带走的少女,其袖中滑落的帕子上,用朱砂画着“秋千索断,惊鸿局破”八字,“带她去母亲的佛堂,那里的香灰,该能验出她身上的‘千日噬’毒气。”
暮色漫过花园时,苏绾独自坐在秋千架上,指尖抚过残余的绛绳。秋风掠过她鬓角,将一片红叶吹落在断绳旁,叶面上竟用金粉写着“朱门烬”三字——正是卷一的章名,而红叶的脉络,分明是北疆七十二连营的分布走向。
“原来父亲早将线索藏在西季风物里。”她望着渐暗的天色,重阳宴的灯火己在远处亮起,“秋千索上的绛绳劫,不过是惊鸿局里的一环,而真正的‘劫’,藏在每道困龙结对应的北斗方位里,藏在双螭佩与千叠伞的合璧中。”
闻阙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撑开那柄千叠伞,十二根伞骨在暮色中投出细碎的光:“东市传来消息,千丝阁今日运出的绛绳,每根都系着‘福寿’木牌,可木牌背面……”
“是沙蝎帮总舵的星图。”苏绾接过他递来的木牌,背面的刻痕果然与双螭佩内侧的字吻合,“他们用闺阁少女的秋千索,织就了一张毒网,妄图借此绞杀北疆的援军,可他们不知道——”她晃了晃手中的银针,针尖还沾着蛇莓汁的青斑,“侯府仵作的银针,既能验毒,也能破网。”
更鼓响过三遍,苏绾起身时,发现秋千索的断口处,不知何时多了道新刻的纹路——是半只展翅的青鸾,与她及笄礼上弹奏的《青鸾辞》琴纹一模一样。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青鸾惊鸿,针断劫数”,原来这柄秋千索,不仅是杀人的机关,更是父亲留给她的、破解两世因果的,第二道惊鸿。
(第二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