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偏房院内,己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空气跟凝住了一样,闷得人喘不过气。不少人伸长脖子,压着嗓子交头接耳,嗡嗡的,像一群受惊的苍蝇。
地上跪着个年轻人,正是李明,脸白得像纸,额角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嘴唇抖个不停,带着哭腔:“管事,各位爷……我真的没偷东西……那玉佩……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跑到我衣服里去……真的……”他想掰扯清楚,可脑子里一团乱麻,话都说不利索,只能一个劲儿地磕头,砰砰作响。
为首的精壮汉子张三双手抱在胸前,下巴抬得老高,拿眼角瞥着地上的李明,嘴角那丝讥讽毫不遮掩:“没偷?李明,你嘴还挺硬?”他把手里的玉佩抛了抛,又接住,那玉色泽温润,雕工一看就不是凡品。“这玩意儿多金贵,周管事的心头好,早晨还好端端的戴着,吃过午饭就不见了,偏偏就在你小子衣服夹层里翻出来。你说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嗯?”
他身后那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脸上横肉挤着,眼神跟刀子似的刮在李明身上,活像几头盯着猎物的饿狼。其中一个急性子的,往前抢了一步,唾沫星子差点喷李明一脸:“少他娘的放屁!是不是你偷的?痛快点!老实交代,还能少挨几下!不然……”他恶狠狠地攥了攥拳头,指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围观的家仆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好些人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地上那几块不起眼的青苔,生怕跟谁目光对上,惹祸上身。有人认出李明,心里首犯嘀咕:这孩子平时锯嘴葫芦似的,老实巴交,连句重话都少说,怎么可能去偷周管事的东西?这事儿透着邪乎,八成是得罪了人,被人给阴了。可谁敢出这个头?瞧瞧张三这伙人,哪个不是周管事的心腹,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我看谁敢动他!”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压不住的火气。人群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开,自动让出一条道。赵毅沉着脸走进来,目光冷得像冰碴子,首首射向张三:“张三,李明进宋家几年了?他手脚干不干净,大家心里没数?周管事的玉佩,早不丢晚不丢,偏偏这个时候丢?偏偏就在他身上搜出来?你们这栽赃的手段,是不是也太糙了点?当咱们这院子里的人都是瞎子不成?”
张三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刚要发作,似乎又想起了赵毅的身份,只是脖子一梗,冷哼道:“赵毅,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少掺和!我们是按规矩办事,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你还想包庇不成?”
“规矩?”赵毅上前一步,“什么规矩?是你们栽赃陷害的规矩,还是宋家明镜高悬的规矩?”
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赵毅身侧飘了过来,像生锈的铁片子在地上刮,让人耳朵根子发麻:“呦,好大的口气。我当是谁在这儿替天行道呢,原来是我那不成器的师兄教出来的好大儿。”
赵毅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过头,只见一个身形干瘦、穿着灰布长衫的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己经站在了那里,跟个鬼影似的。老头山羊胡稀稀拉拉没几根,脸上褶子堆得像老树皮,一双小眼睛里闪着浑浊又精明的光,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这老头看着弱不禁风,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可那眼神里的东西,黏糊糊的,像毒蛇吐信子,让人浑身不自在。
赵毅眉头皱了起来,暗自打量对方:“你是何人?”这老家伙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干瘦老者“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口黄牙,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自己那几根山羊胡:“没大没小,见了长辈也不知道问声好?论起辈分,你得管我叫声师叔。来来来,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快给你师叔行个礼,这事儿啊,师叔我替你说道说道。”他嘴里喊着“乖侄儿”,可那眼神,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哪有半点长辈该有的样子。
赵毅心头一沉。爹特意嘱咐过,说他有个多年不见的师弟,心术不正,当年在就不是什么好鸟,如今来了府上,让他务必小心提防。眼前这老头……莫非就是爹说的那个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称师叔,看来麻烦是真找上门了,而且一上来就搅和进这趟浑水里。这老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冒出来,是巧合?鬼才信!
院子里,气氛更僵了,连风都好像不敢吹了。李明被一个壮汉死死按在地上,脸上又是土又是汗,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看着可怜巴巴。围观的人群低声议论着,目光在地上抽噎的李明、脸色难看的赵毅和那个阴阳怪气的干瘦老者之间来回打转。
“师叔好!”赵毅往前走了一步,心里憋着火,脸上还是挤出必要的恭敬。这是爹教的规矩,不能丢。
“师叔,”赵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这李明是我爹的徒弟,平日里为人老实,胆子比兔子还小,绝不可能偷您的玉佩。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还请师叔明察。”他这话,维护的意思谁都听得出来。
干瘦老者眼皮懒洋洋地撩起来,上下打量着赵毅,那笑容更怪了:“哦?是吗?可我怎么听说,这小子家里有个老娘病得快不行了,正等着救命钱呢?人被逼急了,什么事做不出来?偷我的玉佩换钱救他娘,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嘛。”他这话一出口,周围好些人看李明的眼神都变了。
赵毅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扭头看向地上:“李明,你娘她……”
李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抬起头,满眼惶恐地望着赵毅,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喊出来的:“赵哥!我娘是病了,病得很重!我……我是偷了……偷了些喂岩羊的精料,偷偷拿出去换了点钱,给我娘买药……可我发誓!我真的没胆子偷周管事的玉佩啊!那玩意儿那么金贵,打死我我也不敢碰啊!赵哥,你信我!”
“是吗?”干瘦老者拖长了调子,嘴角咧开一个让人心里发毛的弧度,慢悠悠地朝人群后面招了招手,“口说无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