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赵川的房间里依旧是烟雾缭绕，热水带来的氤氲几乎要将屋子填满，浓郁的草药味儿钻进鼻腔，带着点苦涩，却让人莫名的心安。
他舒坦地躺在特意加深加宽的大木桶里，热水没过肩膀，只露出一个脑袋。水温恰到好处，烫得皮肤微微发红，又舒服得让人想哼哼。他眯缝着眼，感受着草药精华透过皮肤，丝丝缕缕渗入西肢百骸，暖洋洋的，像是有无数只小蚂蚁在轻轻爬。
“啧，这玩意儿，除了掏空钱袋子，真是没别的毛病。”赵川咂摸了下嘴，忍不住嘀咕。
药力温和却霸道，滋养着那些本己干枯的细胞，连带着皮肤都似乎紧致了些，透出点久违的光泽。身体深处，【磐石之体】如同一个贪婪的漩涡，将药力一丝不剩地吸收转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子力气，正一点点地涨回来，缓慢，却坚定不移。
这感觉，比前世在健身房挥汗如雨后的泵感还要实在，还要让人上瘾。武道一途，练是基础，吃更是关键。这个“吃”字，远不止填饱肚子那么简单，药补才是真正的大头。想起黑市那趟的提心吊胆，换来这一桶能让他脱胎换骨的药浴，赵川觉得值，太值了。这一桶加上之前的收获，省着点用，足够支撑一个月。一个月后……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溜走。
【磐石之体】的好处越来越明显，药力吸收效率惊人，身体恢复速度也远超常人。白天练功留下的那点疲惫，泡个澡，睡一觉，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有宽大的粗布衣衫遮掩，谁能想到这具看似行将就木的躯壳下，竟然是棱角分明的腱子肉。这身板，比起院里那些扛活的壮劳力，只怕还要结实几分。
这天，日头正好。赵川依旧维持着老态龙钟的模样，佝偻着背，双手拢在袖子里，慢悠悠地在宋家大院里踱步。晒晒太阳，活动筋骨，在他看来，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得让身体适应这种缓慢的节奏，不能露馅。
“爹，溜达呢？”
赵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刚锻炼完的喘息。他几步走到跟前，额上还挂着汗珠，热气腾腾的。他上下打量着自家老爹，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像是头一次认识似的，嘴里啧啧有声：“爹，您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了哪家百年的老山参？还是说，淘换到什么灵丹妙药了？这气色，这精神头……简首了！”
真是活见鬼了。自打老爹开始捣鼓那套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五禽戏》，整个人就像是倒着长一样。快七十的人了，瞧着比他这个刚过三十的儿子还硬朗，走路都带风。府里下人现在都偷偷议论，说老太爷怕不是得了神仙指点，这是要奔着百岁去了。
赵川眼皮抬了抬，瞥了儿子一眼，慢悠悠开口：“百年老山参？那玩意儿金贵着呢，你爹我哪有那个闲钱。倒是你，儿啊，”他故意拉长了音调，“武练得咋样了？成天看你哼哧哼哧的，什么时候能入品，给爹长长脸？”
这话，像根针似的，精准地戳中了赵毅的痛处。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刚才那股子惊奇劲儿也没了，呐呐地说不出话。武道入品何其艰难，他卡在门槛前多少年了，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吗？爹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见儿子吃瘪，赵川心里偷着乐，面上却不显，话锋一转，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对了，赵毅啊，你那儿……还有没有更厉害些的武功路数？爹琢磨着，这《五禽戏》虽然不错，活动筋骨挺好，但总觉得……嗯，差了点意思，不够过瘾。”
“啊？”赵毅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刚才那点尴尬立马抛到脑后，来了兴致，凑近了些，“爹，一本《五禽戏》还不够您练的？您这胃口可真不小啊！那可是正经的养生功法，练好了延年益寿呢！”
赵川叹了口气，背着手，抬头望了望天，故作沧桑：“唉，人老了，就想多扑腾几年。多练点，争取多活几年。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入个品，体验体验那高手的滋味儿……你说是不是？”
“……”赵毅嘴角抽了抽，心里疯狂嘀咕，“爹，您可真是……又提入品！入品是那么容易的事么？您这才练几天啊，就想着一步登天了？”
腹诽归腹诽，毕竟是亲爹，而且看老爹这精神头，说不定真有点天赋？赵毅清了清嗓子，还是老实回道：“有是有，厉害的功法自然有，就是……有点麻烦。”说着，他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做了个掂量银子的动作，眼神瞟了瞟赵川。
赵川心里咯噔一下，眼皮跟着跳了跳：“多少？”
“至少这个数。”赵毅比划了一个“十”的手势，压低了声音，“主家传授的武功有规矩，绝不能私下外传。想要学别的，只能走武馆的路子。天门县那几家武馆，您是知道的，那学费……”
“十两！”赵川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了一下，声音都忍不住高了点。这臭小子，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就偏偏盯上了自己兜里仅剩的、准备应付下个月药浴的十两银子！那可是他的命根子！
天门县的武馆早就联合起来，把市场垄断得死死的。学武途径要么是家传，要么拜入宗门，再不然就只能去武馆挨宰。那学费，高得离谱，寻常人家砸锅卖铁都未必凑得齐。十两银子，够普通人家嚼用大半年了！
“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赵川长叹一声，脸上满是肉痛的表情，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那锭还带着体温的十两银子，沉甸甸的，像是烙铁一样烫手。他磨蹭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塞到赵毅手里，还不忘再三叮嘱，“给我办利索点！钱不能白花，最好是……剑法路数的，听见没？”
赵毅接过银子，掂了掂分量，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嘿嘿一笑：“放心吧爹！保证给您弄本好东西！剑法是吧？没问题！”
效率倒是挺高，或者说，赵毅早就打听好了门路。仅仅一天后，赵川就拿到了赵毅送来的武功秘籍。
一本手抄的小册子，纸张有些泛黄，但字迹清晰。封皮上用毛笔写着三个略显古朴的字：《平五行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