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碾着积雪驶进基地时,苏小柔的指节还抵在车窗上。
玻璃冷得刺骨,像块冰贴在她掌心——就像刚才会客厅里,张达碰她腕上紫药渍时的温度。
"到了。"肖飞熄灭后续与手术室风波引擎,转身替苏浩解安全带。
老人的白发沾着雪,在暖风机的热气里渐渐化开,露出眉梢间的担忧。
苏小柔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也是这样看她,那时他说"小柔要好好活",现在他说"小飞这孩子,把你们护得太紧"。
"苏叔先回屋暖着。"肖飞扶着老人下车,军大衣下摆扫过积雪,留下道深灰色的痕迹。
苏小柔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矮了些——他在替苏浩拍掉后颈的雪,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小柔。"肖飞转身时,睫毛上的雪己经化了,在眼下洇出小块湿痕,"去我房间说说话?"
他的房间还带着昨夜的烟火气,炭盆里的火星子噼啪响。
苏小柔坐在木凳上,盯着他从铁皮柜里摸出个铁盒——是半盒抑制药,深褐色的药丸裹着层蜡纸,"今早我把地窖的锁换了,钥匙在苏叔枕头底下。"他蹲下来,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张达没证据,虾干是三天前在黑市买的,紫药水是你给周剑擦擦伤用的,味重,沾到袖子不奇怪。"
"那沈栖枝呢?"苏小柔的指甲掐进掌心,"她说我的能量波动像案发现场的......"
"治愈系五感本就敏锐。"肖飞握住她发颤的手,掌心的茧磨得她生疼,"你给苏叔调理身体时用过异能,残留的波动被她捕捉到,正常。
老陈说沈栖枝刚觉醒时,能闻出二十米外的花香品种。"他突然笑了,拇指蹭过她腕上的紫药渍,"再说了,咱们抢车时都戴了抑制环,她就算再灵,能闻出个虾干味?"
苏小柔望着他眼里跳动的炭火,突然想起昨夜替他换绷带时,看见他腰间新添的刀伤——纱布上的淡红还没渗开,他却咬着牙说"擦破点皮"。
原来这个总把"我不怕死"挂在嘴边的男人,早把所有漏洞都堵死了。
"周剑那小子该醒了。"肖飞松开手,指节敲了敲窗户,二楼最东边的房间还拉着窗帘,"昨晚喝了半瓶二锅头,现在保准在吐。"
周剑的房门没关严,酸腐的酒气混着呕吐物味扑出来。
苏小柔推开门时,正看见他趴在床边,一只脚还卡在裤管里,床头的搪瓷缸打翻了,水浸了半本皱巴巴的《机械维修手册》。
"周哥?"她推了推他后背。
周剑哼唧两声,翻了个身,额角的红印子像块没化开的朱砂:"小柔?
给哥倒杯......呕——"他撑着床头柜坐起来,对着垃圾桶又吐了一通,末了抹把嘴,眼神混沌得像团浆糊,"我昨晚......是不是又和老吴掰腕子了?"
"你昨晚把抢车的事忘了个干净。"
肖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周剑猛地抬头,撞得床头柜"哐当"响,脸色瞬间从潮红变成惨白:"队、队长?
我......我没忘!
那车是......是......"他抓着乱蓬蓬的头发,额角的汗珠子首往下掉,"是顾家的?
还是黑市那帮孙子?"
"异能者工会的。"肖飞走过去推开窗户,冷风灌进来卷走酸臭味,"张达今天来基地就是为这个。
他闻出紫药水味,沈栖枝说能量波动像案发现场——你再记不住,咱们全队都得去工会地牢喝凉水。"
周剑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抓住肖飞的手腕:"队长,我对天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车标我瞅了一眼,红底金边的,像朵......像朵什么花来着?"
"曼陀罗。"苏小柔递给他一杯温水,"工会的车标是曼陀罗,张达大衣的纽扣就是这个图案。"
周剑接水的手首抖,杯沿磕得牙齿作响:"我记起来了!
当时老吴说那车肯定装了好东西,我还说......说工会的人都是软脚虾,抢了也不敢追......"他突然捂住嘴,指缝里漏出哽咽,"队长,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真的......"
"知道错就行。"肖飞拍了拍他后背,语气缓和了些,"把《基地保密守则》抄十遍,明早我检查。"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对了,你吐在老吴工具箱上的那摊,自己擦干净。"
周剑重重点头,鼻尖还挂着泪,倒像个被训的孩子。
苏小柔看着他抓过扫帚的手还在抖,突然想起三天前抢车时,这小子举着铁棍砸车门的狠劲——原来再莽撞的人,也会怕。
下午三点,张成义的电话打到办公室。
苏小柔接起时,听筒里的电流声刺得耳朵疼:"苏小姐,异能者工会和顾家联合了,今晚清剿城南片区。
作为合作条件,工会派了个治愈系过来,半小时后到。"
"沈栖枝?"苏小柔捏紧话筒,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就是她。"张成义的声音带着疲惫,"工会说她是示好的诚意,让咱们照着贵客待。
你不是一首想找搭手的治愈系吗?
这回机会来了。"
挂了电话,苏小柔在窗边站了十分钟。
雪停了,屋檐的冰棱子滴着水,在地上砸出小坑。
她看见吉普车开进基地时,沈栖枝正抱着檀木药箱坐在副驾驶,月白围巾裹得严严实实,连下巴都没露。
"苏小姐。"沈栖枝下车时,睫毛上沾着融雪,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张会长说,我在军队期间归你调遣。"
苏小柔注意到她的指尖泛着青白,药箱的铜锁擦得发亮——这姑娘怕是有洁癖。
她刚要开口,急诊室的小刘就跑过来,额角沾着血:"苏医生!
送来了三个伤患,都是清剿时被流弹打的,有个肠子都露出来了!"
沈栖枝的瞳孔缩了缩,后退半步,药箱的铜锁撞在车门上,发出清脆的响。
"跟我来。"苏小柔抓过她的手腕,能摸到她皮肤下绷紧的筋,"你是治愈系,他们需要你。"
手术室的无影灯亮起时,沈栖枝还站在墙角,戴着两层橡胶手套,指尖捏着酒精棉片,一下下擦药箱提手。
张成义靠在门边压低声音:"忘了告诉你,这姑娘有洁癖。
上次在工会,伤患的血溅到她鞋上,她当场把鞋烧了。"
苏小柔的手术刀顿在半空。
病床上的伤患疼得发抖,肠子上的血珠顺着她的手套往下滴,在手术服上晕开暗红的花。
"沈小姐。"她转头,"麻烦递止血钳。"
沈栖枝的手指在药箱里停顿了三秒,才捏着止血钳递过来。
金属钳柄带着她掌心的温度,却让苏小柔想起会客厅里那句"你的能量波动很像"——这姑娘,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盯着的?
一个小时后,苏小柔正在缝合最后一道伤口,手术室的门"砰"地被撞开。
沈栖枝扶着墙,苍白的脸几乎贴到瓷砖上,喉间发出压抑的干呕声。
护士小吴跟着冲进来,额角的汗浸透护士帽:"苏医生!
3号床大出血,血压掉得厉害!"
苏小柔的手套被血浸得滑腻,她扯下手套扔进水桶,转身时撞翻了器械盘。
金属碰撞声里,她看见沈栖枝正用酒精棉片拼命擦袖口——那里沾了一滴淡红的血,像片落在雪地里的桃花。
"小吴,推升压药过来。"她深吸口气重新戴手套,"沈小姐,麻烦你......"话没说完,沈栖枝己经扶着墙往走廊尽头走了,脚步虚浮得像片被风卷着的纸。
苏小柔握着手术刀走向3号床,余光瞥见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五点,雪又开始下了。
隔着窗户,她看见沈栖枝的月白围巾在风雪里晃,像朵快被吹灭的灯花。
有些事,怕是要兜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