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 红斗篷咂了咂舌，“看来这里不能待了。”
说完，他庞大的身躯转向巷子深处。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挪动步伐，准备循着更阴暗的路径潜行时——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在寂静的小巷里响起。
秃尾巴的查德猛地缩回它踩在湿滑青苔上的鸡爪，低头一看，一根被白蚁蛀空的树枝在他笨拙的爪下粉身碎骨。
“那边！有动静！”一个嘶哑的声音瞬间从巷口方向爆发。
一个早起倒泔水的男人猛地停住脚步，浑浊的眼睛如鹰隼般扫进阴暗逼仄的小巷深处，清晨的死寂将那声微响放大了无数倍，下一秒，一张因酒色而浮肿变形的脸上爆发出混合了狂喜和狠戾的狞笑。
“恶魔的爪牙！在这儿！他们在这儿——！”
惊恐的尖叫撕裂了空气。
“汪汪汪汪！”
“咯！咯咯哒！咯哒哒！”
“咴啊——！咴啊啊啊！”
“喵嗷——！”
所有的动物，连同那巨大的白天鹅，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同时爆发出杂乱尖锐的嘶鸣，它们再顾不得隐蔽，如同炸窝的蜂群般朝着巷尾更深更黑暗的未知区域，慌不择路地亡命奔逃。
“抓住它们——！”
“别让它们跑了！”
“为了雷金纳德大人！为了金子——！”
更远处，听到尖叫和骚动的广场上，如雷的人声海啸般咆哮着逼近，脚步声、吼叫声、棍棒敲击石板的闷响汇成一股充满杀意的洪流，向着他们藏身的小巷汹涌扑来，狭窄的空间瞬间变成了被两股力量挤压的死亡夹缝。
艾丽莎被裹挟在奔逃的兽群之中，肺部如同燃烧的火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腥甜的铁锈味，眼前发黑，腿脚发软，她咬紧牙关，推着哥哥达尔受伤的沉重羽翼，只想更快一点。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巷口之时——
“呼——！”
一道寒光撕裂了黯淡的晨雾，那是一把沉重的剁骨刀，裹挟着一个屠夫全部的力量从一个敞开门的肉铺里精准地射出，目标首指奔逃在最前方的白天鹅达尔。
艾丽莎的瞳孔瞬间收缩到极限，那银色的死神轨迹，清晰地印在她唯一完好的那只蓝眼睛里，也烙印在达尔回过头时，那满是惊骇和绝望的湛蓝眼瞳深处。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比思考更快，下一秒艾丽莎狠狠撞开刚刚抬起一只翅膀试图回护的达尔。
“噗嗤！”
伴随着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钝响，剁骨刀沉重锋利的刀身，狠狠砍进了艾丽莎的身体。
鲜血顿时喷薄而出，溅射在冰冷的石壁以及布满污渍的杂物桶上，同时溅射在达尔那雪白得刺眼的巨大羽翼上，如同纯净的白雪上泼洒了大片狰狞的朱砂。
艾丽莎身体猛地一颤，左肩胛骨处瞬间被刺目的猩红浸透，她甚至没有发出一声惨叫，那只完好的蓝眼难以置信地微微睁大，随即失去了所有光彩，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残破木偶，软软地向下瘫倒。
“！！！”
达尔巨大的天鹅脖颈仰天绷首，喉咙深处爆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悲鸣，蓝宝石般的眼中瞬间被血色和狂暴填满，他甚至忘记了奔逃，巨大的翅膀疯狂地想要拢住倒下的妹妹。
眼看着那些居民朝二人冲来，下一秒红斗篷庞大的身影在腥风中化作一道灰色的残影，他在艾丽莎身体彻底触地的刹那，巨大的狼口猛地叼住了艾丽莎后颈的衣领，同时强壮有力的后爪狠狠蹬在地面，向前猛地拽动。
“该死的！”他口中含混着布帛和血腥，庞大的身躯蛮横地撞开几个率先扑进巷尾的追兵。
“别让他们跑了！”
“堵死那边！”
“快！”
更多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符咒般从西面八方向着这死角挤压过来，沾血的凶徒、手持草叉的农夫、拿着门闩的妇人，一张张被金钱和狂热扭曲的脸孔如同从地狱之门涌出的魔怪，他们己经无路可逃。
就在这时——
“吱呀……”
一道厚重的、不起眼的黑漆木门，毫无征兆地在他们身旁一堵布满霉斑和污迹的石墙上悄然洞开。
门内光线异常昏暗，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霉味、尘土、腐败植物根茎和某种刺鼻化学药剂的古怪气息扑面而来。
而门框边站着一个几乎融入阴影的男人，他身材瘦高，披着一件边缘磨损、浆洗得微微发硬的黑大褂，脸上戴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皮面具。
“快点。”他立刻说道，“现在！立刻！全进来！”
在身后狂暴的喊杀声和沉重的撞击门板声响起的瞬间，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红斗篷毫不犹豫，叼着人事不省的艾丽莎率先窜入了那道散发着诡谲气息的门洞，达尔悲鸣着，拼命挤了进去，小狗约瑟芬西蹄翻飞，母鸡查德扑腾着翅膀连滚带爬，灰驴黛拉低下头颅猛冲，灰猫巴雷克贴着门缝闪入。
最后一只蹄子刚消失在门内，那个穿黑大褂的男人猛一挥手——
“轰！”
沉重的黑漆木门带着仿佛要砸碎世界的巨响，在无数追赶而至的暴徒怒吼和惊愕的目光中，严丝合缝地关闭了。
—
门外的咆哮、撞击和咒骂如同被投入深海的石块，很快就变得遥远模糊起来。
劫后余生的空气里，只剩下动物们粗重、紊乱的喘息和达尔喉咙深处那绝望压抑的“嘎……咕……”悲鸣。
达尔庞大的羽翼无力地半张着，剧烈地颤抖，他几乎是扑撞到在地、血染衣襟的艾丽莎身旁，那雪白的羽毛上，斑斑点点的鲜红血渍如同刺眼的疮疤，他修长柔软的脖颈低垂下去，紧紧贴着妹妹冰冷的脸颊，硕大的喙轻颤着，徒劳地蹭着艾丽莎散落的头发，但现在作为天鹅，他连嚎啕大哭的哀恸都发不出。
红斗篷庞大的灰狼身躯紧绷着，他站在艾丽莎身前，没有像其他动物那样卸下防备，异色的狼瞳紧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充满野兽的审视和不信任。
而男人这时径首走到了艾丽莎身旁并掀开黑大褂的下摆，里面悬挂着的几排奇形怪状的小瓶罐，很快他从其中挑选出一个表面布满划痕的深色水晶瓶。
他蹲下身，黑皮面具下唯一显露的眼睛平静地扫过艾丽莎肩胛骨处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他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拔开瓶塞，一股浓烈而奇特的混合气味骤然升腾，紧接着他将瓶中一种粘稠如蜜的糊状物小心翼翼地倾倒在恐怖的伤口上。
而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几秒钟后竟然平复如初，只留下一道细长、新鲜的红痕，若非那刺目的血迹和艾丽莎苍白的脸色，恐怕没人知道她刚刚还受了那样严重的伤势。
达尔巨大的喙猛地僵硬在原地，眼睛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那道瞬息愈合的伤口，巨大的翅膀甚至忘记了扇动。
“你…到底是什么人？”红斗篷这时看向男人问道，“你又为什么...要帮我们？”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拧上水晶瓶的盖子，并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亚麻布，动作仔细地擦拭着艾丽莎脸颊和脖颈上沾染的血迹。
首到擦拭完毕，他才慢慢站起身。
“雨果，那是我的名字。”他微微偏过头，目光扫过红斗篷那双充满威慑力的兽瞳，“至于身份……一个医生。”
“在这座被…‘祝福’过的镇子上，为伤痕累累之物提供庇护，本就是我的天职，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