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时候，女人哼着歌，将干草撒进牛棚，围裙上的小鸭刺绣随着她的动作摇晃。
"早安，女士。"
红斗篷的声音让她猛地转身，草叉哐当落地，晨光中，银发猎人和小女巫站在栅栏外，影子被拉得很长。
女人将一缕鬈发别到耳后，稍微笑了笑。
"哎呀，莫非两位又迷路了？"
“我是来还东西的。”红斗篷指尖翻转，那枚镀银纽扣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冷光，"这个是您的吧。"
"亲爱的，这可不是我的东西呢。"女人的蓝眼睛眨动频率丝毫未变，她沾着面粉的手指轻点下巴，"不过，这纽扣的材质看上去倒像是比较昂贵的衣服上掉下来的呢，呵呵，我一个庄田的妇女怎么可能有那种衣服呢......"
“是吗，那还真是抱歉了。”红斗篷注意到女人没有穿昨天的那身衣服，所以点点头将纽扣收回了口袋，“话说，方便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我吗，我叫妲可。”女人微笑了一下说道。
“仅此而己？没有姓氏吗？”
“喂，你这样追问太没有礼貌了.......”艾薇琳拽了拽红斗篷的衣袖，并低声指责道。
“呵呵。”不过看起来，妲可并不在意红斗篷的追问，“很遗憾，我的丈夫在很早之前就去世了，所以我目前还没有姓氏。”
根据王都《姓氏继承法》，己婚妇女必须放弃本家姓氏，改冠夫姓；己婚妇女若未生育男性继承人或丈夫因意外中途去世，则永远丧失使用姓氏的权利——这条颁布于血月历147年的律法，至今仍被贵族们奉为维护血统纯正的金科玉律。
妲可的指尖轻轻着围裙边缘，晨光为她蜜糖色的睫毛镀上金边，却照不进那双幽蓝的眼底。
"怎么？"她突然倾身向前，领口散发的肉桂香气扑面而来，"猎人先生对寡妇这么好奇？还是说......"
她的手指划过红斗篷的枪带，在银弹匣上停留："您想当我孩子的新爸爸？"
艾薇琳的银铃炸响，她猛地拽住红斗篷的袖子，糖霜从裙摆簌簌震落。
红斗篷却只是轻笑一声，异色瞳孔扫过妲可光洁的左手无名指——那里既没有戒指，也没有常年佩戴戒指留下的痕迹。
"承蒙厚爱。"他后退半步，银发在晨风中扬起，"不过我不是为了这种事才又跑一趟。"
“是吗，那是因为什么呢。”
“我们两个在河流的下游发现了一具尸体。”红斗篷开口说道，“是从上游飘下来的，而上游这边只有您一户人家，或许，那尸体生前与您相识？”
妲可的蓝眼睛微微睁大，手指轻掩嘴唇。
"天呐！"她的惊呼声像烤过头的蛋白霜般虚假，"这太可怕了...除了我的小天使们，这方圆十里哪还有别的孩子？"
艾薇琳的白瞳扫过晾衣绳——那上面现在只有西件衬衫了。
"或许...是路过的商队孩子？" 她又说道。
“妲可女士。”红斗篷眯了眯眼，“我没说死的是个孩子吧？”
"呵呵呵......"妲可突然咯咯笑起来，笑声让牛棚里的奶牛不安地跺蹄，"亲爱的，这不需要说吧，毕竟哪个成年人会死在那么浅的河流里呢，除非..."
"那家伙是个傻子嘛。"
“.......”
"早餐要凉了！"妲可突然拍手打断，"孩子们该等急了。"
“那么，恕我失陪了，女巫小姐和.......小红帽先生。”
—
橡树林的阴影里，艾薇琳用糖霜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红斗篷倚在树干上，看着她把黑麦面包掰碎，混着那枚纽扣摆成骷髅的形状。
"你确定这能行？"他捻起一片面包屑，"《巫术大全》第几页的戏法？"
"闭、闭嘴！"艾薇琳的尖顶帽簌簌掉着糖粉，"这是奶奶教我的正经通灵术...虽然只成功过两次..."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早点用，那样的话也不用这么费力了吧。”
“我不是说了嘛，只成功过两次！而、而且我会那么多巫术，一时间怎么可能想得起来啊！”
在离开之后，艾薇琳才表示自己会和死者沟通的巫术，媒介是死者生前接触过的事物以及一块沾血的面包。
随后，艾薇琳的指尖在匕首刃口轻轻一划，血珠滴落在面包上，立刻被吸吮殆尽，她开始用某种未知的语言吟唱，声音忽高忽低，像是风穿过枯骨的孔洞。
糖霜符文逐渐变成暗红色，仿佛有看不见的笔在蘸血描绘，红斗篷的异色瞳孔微微收缩——他看见艾薇琳的影子正在扭曲，尖顶帽的投影变成了老妇人佝偻的轮廓。
纽扣突然立起，在血泊中疯狂旋转，林间的鸟鸣戛然而止，连风都凝固了。
然后——
"噗。"
纽扣倒下了。
"......失败了？" 看到这一幕，红斗篷皱着眉头问道。
“不，绝对不是失败了。”喃喃着，艾薇琳蹲下身来捡起了那枚纽扣，“如果失败的话不会是这种感觉...”
“那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念错了咒语什么的？”
“所以我说了没有失败啊。”艾薇琳咬了咬嘴唇，“这种情况，只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就是对方压根就没有死，第二种则是这纽扣没有被他接触过。”
“这两种可能都可以排除了吧。”红斗篷说，“我己经确认了那家伙的死亡，而且从他手掌的划痕来看那纽扣也是在他死前握着的，所以第三种可能是什么？”
“第三种可能...”艾薇琳咽了口唾沫，“死者的灵魂还没有离开，仍然游荡在现世。”
“那会怎么样？”
“理论上...什么都不会发生。”艾薇琳咽了口唾沫，“灵魂没办法接触生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
木屋的餐桌上，西份镀银餐具在晨光中闪烁。
最年长的男孩用刀叉精准地分割煎蛋，蛋黄没有一丝流淌；双胞胎姐妹同步咀嚼着面包，连吞咽的节奏都分毫不差；只有最小的托马斯——他的手指在果酱罐里多停留了一秒。
"亲爱的。"妲可的声音甜如蜜糖，"你弄脏了领巾，别忘了，只有下流的鸭子才会犯那种低级的错误。"
玫红色的果渍在雪白亚麻上晕开，像一小滩血迹，托马斯僵住了，叉子"当啷"掉在瓷盘上。
“噗呲！”
下一秒，妲可的叉子突然刺穿他的手掌，将他钉在橡木餐桌上，鲜血顺着花纹流淌，在"用餐愉快"的刺绣字样上汇成小溪。
"贵族的第一课。"她温柔地旋转叉柄，骨头发出的摩擦声让双胞胎姐妹的嘴角同步抽搐。
"礼仪...就是生命，以及..."
“疼痛是最快让人记住教训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