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塔的玻璃穹顶外，怪物的嘶吼声如同钝锯切割着艾丽卡的神经，她蜷缩在床铺后的阴影里，牙齿深深陷入右手腕的玫瑰胎记。
她知道刚刚的号角声以及现在怪物的声音意味着什么。
指甲抠进胎记边缘的瞬间，记忆如溃堤的污水般涌来。
八岁生日的午后，绣球花的香气还沾在她的蕾丝裙摆上，那个镶金边的皮球滚进下水道时，艾丽卡只犹豫了三秒就掀开了铁栅栏。
下水道的石阶比想象中干净，甚至铺着某种柔软的苔藓，当她弯腰捡起皮球时，听见了一个非人类的哭声。
那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猫，又像生锈的门轴转动，艾丽卡顺着声源爬过通风管道，透过生锈的铁栅栏，她看见了六个被锁在墙上的孩子，身体像被顽童捏坏的黏土玩具，有个女孩的肩膀上长着另一颗萎缩的头颅，男孩的膝盖反关节弯曲，脚掌变成了蹄子。
"新来的小老鼠？"一个穿白裙的女人背对着她，正在往某个孩子眼睛里滴紫色液体，"自己爬进笼子的可不多见。"
艾丽卡想逃跑时踩碎了半块砖，女人转身的刹那，艾丽卡跌坐在自己制造的尿渍里，王室礼仪教师教的全部敬语都变成了重复的"我爸爸是国王"。
"哦？"莉莉丝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抬起她的下巴，"那我们得问问国王陛下..."
记忆在这里碎裂成片段，艾丽卡记得自己被拎着后领拖过漫长走廊，记得皮克公爵的猪鼻喷在她脸上的热气，记得王座厅地毯上自己呕吐物的酸味，最清晰的是那碗清水——国王和她各自刺破手指滴血进去时，两滴血像互相排斥的磁石般泾渭分明。
"看来这家伙是王后和某个男人的杂种啊。"皮克的声音在王座厅回荡，"所以国王陛下，你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艾丽卡转头看向王后，母亲美丽的眼睛惊愕的看着这一幕，并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不、不！国王陛下，这一定是出错了，我没有.......”
"带她走。"国王的声音像是苍老了十岁一样，"但不要对外声张..."
“呵呵，我知道。”
水晶塔的顶层囚室由整块玻璃铸造，像颗镶嵌在尖顶的浑浊泪滴，艾丽卡蜷缩在角落，透过半透明的玻璃地板，能看见下方晃动的模糊人影，那是看管自己的士兵。
"王后今晨病逝了。"莉莉丝某天扔进来一张报纸，"呵呵，听说那女人临终前还抓着你小时候的拨浪鼓。"
艾丽卡颤抖着展开报纸，看到棺椁中母亲的身影，她再也忍不了了，她扑向弧形玻璃窗，却被莉莉丝一把抓住。
"别费心了。"莉莉丝笑着说道，"你母亲到死都在说谎...她明明知道你是个杂种。"
当晚她做了个梦：母亲站在玫瑰园里，左半边身体己经变成雕像，右半边却拼命的朝自己走来。
之后，莉莉丝在血月夜首次带来一碗汤，浓汤泛着白色的光泽，表面漂浮着几根紫色草茎。
"喝掉。"她的嘴角咧到耳根，"除非你想现在就去陪你母亲..."
汤的味道像铜币和薄荷的混合体，艾丽卡喝到第三口时，发现汤底沉着颗被缩小的眼球，瞳孔还在转动，她尖叫着打翻汤碗，却看见莉莉丝用蛇发卷住每滴下落的液体，强行灌回她口中。
第二天清晨，艾丽卡被头皮奇痒惊醒，她的头发一夜之间长到三米多，像条受惊的蟒蛇在床单上扭动，更可怕的是当她试图剪断头发时，那些发丝竟自动缠住剪刀，将其绞成废铁。
"适应得不错。"莉莉丝透过门缝观察，"虽说是个杂种。"
艾丽卡在恐惧中发现，自己的头发能像手指般灵活，她尝试用发梢翻开书本时，突然瞥见几根发丝末端裂开了——那里长出了针尖大的口器，正无意识地啃咬羊皮纸边缘。
第一次被带往塔底莴苣田时，艾丽卡透过铁笼栏杆看见令人窒息的美丽景象：整片田地的莴苣都长着人脸，它们根系纠缠成血管网络，中心处是个不断搏动的巨大心脏状瘤体，莉莉丝割开艾丽卡的手腕，将血滴在瘤体表面。那些莴苣立刻齐刷刷转向她，露出饥渴的表情。
"这些，是用你的鲜血喂养出来的。"莉莉丝笑着说道，"可以说，每株都是你的孩子。"
某个暴雨夜，艾丽卡的头发突然暴长，它们刺穿玻璃天窗的缝隙，在雷雨中如闪电般舞动，当一只避雨的乌鸦误触发丝，瞬间就被缠成茧状，艾丽卡惊恐地发现，那些发丝正在吸收乌鸦，很快，乌鸦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不...不要...”
乌鸦干尸落地的声响像摔碎的陶罐。艾丽卡盯着自己仍在蠕动的头发，那些发丝正在贪婪地舔舐地板上的血迹，当塔楼下方传来铁靴踏阶的震动时，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公主逃了！"第一个冲进来的红猪骑士刚喊完，长发就如瀑布般涌向他，发丝钻入盔甲缝隙的声响像毒蛇游过沙地，当它们找到颈部的皮肤时，骑士的惨叫立刻变成窒息的咕噜声。
艾丽卡看着头盔缝隙里疯狂扭动的发丝，它们在吸食什么？血液？淋巴液？还是更本质的东西？骑士的盔甲突然"咣当"倒地，从颈甲处涌出大量丝线——那是她的头发正在把受害者包裹成茧。
"拦住她！"后面三个骑士举起长矛，却不敢靠近那具正在缩小的盔甲，"去拿网！"
发丝感应到威胁般骤然暴长，它们像有独立意识般兵分三路：一束缠住最前面骑士的长矛，矛尖调转刺穿了他同伴的咽喉；另一束顺着地面爬行，突然暴起刺入第三个骑士的眼窝；最后一束则轻柔地抚上艾丽卡的脸颊，仿佛在邀功。
"不...停下..."艾丽卡拼命摇头，但头发反而缠得更紧，她闻到铁锈味、粪便味，还有某种甜腻的腐烂果香。
那是正在被消化的人肉，当第三个骑士倒下时，他的眼球己经变成两个空洞，颅骨内传出吮吸骨髓的"吱吱"声。
水晶长廊此刻成了恐怖画廊，六具盔甲以各种姿势凝固在原地，每具内部都传出细微的蠕动声，艾丽卡的头发正通过这些金属躯壳疯狂增殖，像霉菌在尸体上蔓延，她跌跌撞撞跑向螺旋楼梯，塔中层的大门近在咫尺，艾丽卡伸手推门的刹那，一个声音却从她的背后传来。
"我亲爱的公主殿下。"莉莉丝微笑着站在那里，"你要去哪？"
艾丽卡的头发如毒蛇般昂起，却在莉莉丝洒出一把银粉后瞬间僵住，紧接着那些银粉突然自燃，形成淡蓝色火墙，发丝碰触火焰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迅速萎缩回正常长度。
"真是厉害。"莉莉丝用镊子夹起一根仍在扭动的断发，"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就到达了这种地步，而且你甚至还保留着自我意识...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完全掌握了吧。"
“不过，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了，除非你想让全城人给你陪葬。”
听到这话，艾丽卡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她知道这并非是莉莉丝在唬人。
"啊，对了。"莉莉丝在门口回头，"你母亲埋在后花园的东西...我们今早挖出来了。"
她抛来了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自己的母亲和一个看不清脸男人的合影。
"看来她到死...都没放弃找那个姘头呢，呵呵。"
—
突然，一阵声音将艾丽卡从思绪当中拉回了现实，而下一秒。
“啪！”
玻璃碎裂的瞬间，千万颗晶莹的碎片在月光下化作星尘。
艾丽卡猛地抬头，看见一道黑影掠过窗框，猩红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是红斗篷。
“好了，公主殿下。”拍了拍身上的碎玻璃渣，红斗篷走到艾丽卡面前，单膝跪下与其平视，“不管你这次说什么，我都该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