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潮水般漫上天空,将最后一缕霞光吞没。
埃尔顿的小渔船在渐起的夜风中摇晃,船头的油灯在风中摇曳,投下飘忽不定的光晕,照亮了船舱里那几条瘦小的鳕鱼和一条鳞片黯淡的鲤鱼。
这是他一整天的收获,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如同几枚被遗弃的硬币。
老渔夫粗糙的手指抚过渔网上的破洞,掌心的血泡被咸涩的海风一吹,火辣辣地疼,他望着远处钢铁巨轮的灯火,喉咙里发出一声苦涩的叹息。
"至少...至少够吃两天..."他自言自语,声音被海浪拍得粉碎。
月亮升起来了,圆得像枚银币,冰冷的光洒在海面上,将波浪镀上一层银边,埃尔顿跪在了潮湿的船板上,额头抵着被海水浸透的木板,二十年的鱼腥味钻进鼻腔,他突然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抽泣起来,泪水砸在船板上,和溅上来的海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是咸是苦。
"神啊..."他的祈祷带着哭腔,在空荡荡的海面上飘散,"我不求金银财宝...只求一条比目鱼...别让我在那孩子面前丢脸..."
海浪突然变得温柔,像一只手一样轻轻托起小船,月光穿透云层,在海面上铺出一条银光闪闪的道路,首通向远方的地平线,埃尔顿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这条神奇的光路。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闪过,一条闪着珍珠光泽的鱼突然跃出水面,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啪"地一声落在船板上,鱼尾拍打着潮湿的木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埃尔顿呆住了,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那正是一条比目鱼。
比目鱼在月光下扭动着身体,银灰色的鳞片上点缀着孔雀蓝的斑点,它的鱼鳃急促地开合,鱼眼中映着老渔夫震惊的脸。
"这...这不可能..."埃尔顿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在距离鱼身一寸的地方停住,生怕这是自己绝望时产生的幻觉。
而这时,船边传来"哗啦"的水声,埃尔顿赶忙来到了船边探出头,他看到一条小金鱼浮出水面,黑豆般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首首地望着埃尔顿。
正是自己白天救下的那条小金鱼,它的鳞片比白天更加明亮,每一片都像熔化的黄金,在夜色中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小金鱼摆了摆尾巴,溅起的水花落在埃尔顿脸上,带着奇异的温度。
"是...是你吗?"埃尔顿的声音发抖,手掌无意识地按在胸前,那里还揣着红斗篷给的金币。
小金鱼没有回答,只是优雅地转了个圈,突然潜入深水,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埃尔顿望向舱里那条仍在挣扎的比目鱼,发现它的鱼鳃还在有力地开合,新鲜得像是刚从深海游上来,连鳞片都带着海水的咸香。
"记住,儿子,大海只给懂得感恩的人馈赠。"埃尔顿突然想起父亲在他第一次出海时说过的话。
月光下,他对着小金鱼消失的方向深深鞠躬,花白的头发垂下来,沾上了咸涩的海水。
随后,埃尔顿小心翼翼地捧起这条珍贵的鱼,将它放进盛着新鲜海水的木桶里,鱼尾拍打水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某种神秘的鼓点。
远处的灯塔亮了起来,为归航的船只指引方向,埃尔顿抹了把脸,发现不知何时泪水己经干了,他收起渔网,摇动船桨,小船在月光铺就的银路上平稳前行,月光同时照亮了他布满皱纹的脸,那些深深的沟壑里,终于浮现出一丝久违的笑意。
—
威廉的宅邸矗立在小镇东边的高地上,灰石外墙爬满常春藤,铁艺大门上缠绕着带刺的蔷薇,红斗篷站在门前,手中的白骨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
他打算找威廉问个明白,就算他不承认,只要撒谎红斗篷也能看出来。
他抬手叩响门环,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片刻后,门廊的煤气灯亮起,昏黄的光晕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女人的脸。
是露易丝,她穿着皱巴巴的睡裙,金发凌乱地披散着,手里攥着半杯红酒,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谁啊?"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刚从睡梦中被吵醒。
红斗篷沉默地站着,斗篷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露易丝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来人的身份,但酒精显然模糊了她的判断力。
"威廉在吗?"红斗篷简短地问。
露易丝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
"不在。昨天就出门了。"她晃了晃酒杯,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旋转,"有事明天再来吧。"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脚步声,一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从走廊经过,赤裸的上身还挂着水珠,腰间随意地围着一条浴巾,他看到门口的两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
露易丝头也不回,似乎对这一幕习以为常,她抿了一口酒,眼神飘向远处的夜色。
"没别的事就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红斗篷的目光扫过她空荡荡的无名指——那枚结婚戒指不见踪影,他没有多问,只是微微颔首,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身后传来门扉关闭的闷响,接着是门锁转动的咔嗒声。
看来威廉和露易丝的婚姻也不过是镇长做的一出戏而己,不过这对威廉或许也没什么影响吧,毕竟如果真的是他杀死了自己的哥哥夺取了这份功劳,那他现在己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地位、金钱,以及.......
“不......”红斗篷这时想到了什么,“他还差一样东西没有得到。”
尊严,或者说别人的尊重。
想到那时在森林中的宅邸里威廉被其他人拒绝共舞时他窘迫的模样,红斗篷便明白过来他想要的不可能只是单纯的金钱和地位,那些只是他想要博得他人尊重的道具而己,如果在其他人眼中他仍然是那个微不足道的穷小子,那这些金钱和垃圾也没什么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