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房门被有规律的敲了三下。
季渡以为是护士来换药，开了灯，便说：“进来吧。”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唐伯远。
上辈子里，司南渚出事以后，这人每次见到她，都会摆出一副横眉冷目的姿态。
这次表情淡淡的，看着却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唐叔叔怎么过来了？”
季渡有点害怕这个人，这月黑风高杀人夜的，她悄无声息就往后边挪了两挪。
唐伯远踩着皮鞋踱步过来，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戒备，脚步顿了一顿，在离床稍远的另一个桌子前停下。
季渡这才看到他手里还提着个不大不小的纸盒。
纸盒子被端放在桌，唐伯远一板一眼的将丝带拆开，里面是个袖珍的小蛋糕。
他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细细的蜡烛，插在蛋糕的正中央。
而后走过来，拉开病床上的医用餐桌，将小蛋糕摆放在季渡面前。
季渡露出了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唐伯远说：“这是南渚让厨师加急赶出来的。说今天是你的生日，让我一做好就立刻拿过来给你。”
简首是天方夜谭一般。
季渡居然从唐伯远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慈眉善目的痕迹。
他微微笑开，似是冰融雪化，将浑身的煞气也驱散开来。
“虽说你们两个总是吵架，天天唇枪舌战的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但平心而论，南渚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讨厌你。”
他侧过身，摁了下墙上的开关，病房内便只余下了蜡烛的微光。
“南渚他性子别扭，围绕在他身边的人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顺从他迁就他，除了老爷和小姐，基本不会有人敢忤逆他。所以久而久之的，他也就习惯了别人找台阶给他下。”
“就像现在，哪怕是想亲口给你道谢，然后跟你说声生日快乐的……但一被你刺激，最后也还是以闹剧收场。”
他的眼神不似记忆中的冰冷，挂着丝暖意，就像是大人看小孩子在打闹。
蜡烛一首在燃烧，被窗外漫入的凉风一吹，迅速的摇晃了一下，差一点就要熄灭。
唐伯远于是稍稍倾身，伸手将它护住。
那微光羸弱，却仍在挣扎着不停燃烧。
季渡沉默的上前，将它一口吹灭。
唐伯远说：“季小姐，祝你十五岁生日快乐。”
“——这次的事情，辛苦你了。”
季渡在黑暗中盯着蛋糕，等灯重新亮起了，才缓缓吐字。
“……不客气。”
她把蛋糕切成了三份，一份给自己，一份给了唐伯远。
还有一份暂时搁置在一边的桌子上。
唐伯远两口就把蛋糕吃完。
他将碟子放在一边，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等待。
病床上的女孩还在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因为左手缠了绷带，碟子没法扶住，吃几口就要把移位的碟子重新挪回来。
唐伯远伸手帮她摁住。
他看到女孩顿了一顿，仰头看着自己时，目光里却又很是平静。
有块白色的奶油沾在了她的唇边，唐伯远想要帮她拂去，那孩子却撇过了头，不动声色的躲了过去。
唐伯远于是不再动作。
季渡慢吞吞的吃完，等唐伯远把东西收拾好，她指了指桌上的最后一份蛋糕，说：“那个拿给司南渚吧。”
唐伯远眼里刚荡起点笑意，就听到那女孩神色平静的又说——
“顺便帮我跟他说一声，我一点也不喜欢吃栗子蛋糕。”
唐伯远：……
唐伯远点头：“好。”
没多久，隔壁房间就传来了一声怒吼。
“——我不是都让你丢掉了吗！！！！！！”
……
隔天中午，季渡眼睛一睁，就看到了趴在病床上的东知桃。
视线骤一对上，东知桃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立刻扬起了笑容：“嘟嘟醒啦？”
“你怎么在这？”季渡撑住床起身，“今天请假了？”
东知桃嗯了一声，“嘟嘟都出这种事了，我哪里还有心思上课啊。”
季渡看了周围一眼，叹气道：“别说这种话……等下让闻阿姨听到了又要说你了。”
“才不会呢。”东知桃给她倒了杯热茶，“今天就是妈妈帮我请的假，还说我这几天都可以留在这里陪你。”
……？
季渡抿了几口茶，没太搞懂闻椿的意思。
东知桃站起来，从旁边的桌子翻出几袋吃的，“我给你买了午餐，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各种各样的都买了一点。你看看你最想吃哪个。”
季渡大致看了下，说：“就喝粥吧。”
东知桃于是把粥拿出来，拆开包装，倒进了洗好的碗里。
季渡下床，洗漱完出来，一边擦脸一边又问：“可是，你下周不是还要去华沙参加青少年组的初赛吗？”
“对呀。”
“那这几天不是要开始试训了？怎么还能留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东知桃正在往柜子里塞东西，语气淡淡的，也看不清现在究竟是个什么表情，“我陪嘟嘟怎么能叫浪费时间啊，比赛又没有嘟嘟重要。”
季渡说：“闻阿姨听到会生气的。”
东知桃动作顿了一顿，“嘟嘟还真是为妈妈着想呢。”
季渡喝了口粥，“毕竟闻阿姨生气了会很可怕。”
“也是——”
东知桃笑呵呵的，“那嘟嘟就不怕我会生气吗？”
季渡舀粥的手停在空中。
东知桃把柜门关上，刚刚的话就像是蜻蜓点水一般，刚起了波澜就消失不见。
她走过来，坐在床的边沿，轻声说：“这次幸好只是轻伤。以后可不准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听到了吗？”
季渡目光闪烁，有点僵硬的点了点头。
东知桃温柔的笑笑，伸出手，轻轻的环住了季渡的脖子。
“说起来，今天还是嘟嘟的生日呢。”
有股冰凉的触感落下。
东知桃给她戴上了一条项链。
“本来想在凌晨十二点的时候给你的。”她收回手，似是满意的看着，“但是现在也不晚。”
“祝你十五岁生日快乐，嘟嘟。”
由宝石雕刻而成的紫藤花从中间的蝴蝶一路向两边延伸，仿佛是要将人的脖子牢牢桎梏住。
季渡伸手抚了抚，低垂的睫毛很快将眸中情绪掩盖了下去。
她轻声说：“谢谢。”
——简首像是狗链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