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华龙检查站。
灰蒙蒙的天压得很低,空气里飘着柴油和汗水的混合味。陈正站在路边,嘴里叼着半截没点的烟,眯眼望着检查站的方向。
铁栅栏前,队伍排得像条僵死的蛇,缓慢蠕动。穿制服的警察比昨天多了两倍,蓝制服扎眼地混在人群里,挨个翻查证件。有个戴大檐帽的警官手里捏着对讲机,时不时喊两嗓子,声音刺得人耳膜发痒。
"操,"陈东兴蹲在马路牙子上,吐掉嘴里的草茎,"连协警都配警棍了。"
刘新缩着脖子站在他俩身后,手心冒汗。他昨天刚揣了五万块,现在看那些警察,总觉得他们在盯着自己。
陈正没说话,烟在指间转了个圈。他注意到检查站多了很多身体精壮,身姿挺拔的青年人,正审视着人群。角落里,两个便衣抄着手,眼睛像钩子似的在人群里扫来扫去。
"严格也正常,"陈正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毕竟昨天吉布检查站的工作人员有得忙。"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我们卖出去三百多本假的。"
刘新咽了口唾沫,想起昨天那些打工仔攥着假证挤进关内的场景。三百多人,三百多本假证,现在怕是全在派出所里做笔录呢。
陈东兴"啧"了一声,硬币在指间翻了个面:"这下可热闹了。"
"走吧。"陈正把烟捏碎了,碎末从指缝漏下去,"这生意到头了。"
回程路上,三人都没吭声。
刘新几次想开口,瞥见陈正的脸色,又憋了回去。陈东兴踢着石子,塑料凉鞋底蹭着柏油路,"嚓嚓"地响。
风扇在头顶"嘎吱"转着,吹不散屋里闷热的空气。陈正把今天的报纸摊在桌上,头条赫然写着:??"吉布镇假证团伙一日骗数百人,警方全力追查"?。
刘新喉结滚了滚:"正哥,那咱们接下来......"
陈正折起报纸,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等风头过去,"他抬眼,目光扫过两人,"找别的路子。"
老街,午后三点。
三人晃荡在街上,阳光把柏油路面晒得发软,陈正踩着人字拖慢悠悠走在前面,鞋底黏着口香糖似的发出"吧嗒"声。刘新嘴里叼着根冰棍,糖水滴在手上,黏得他首甩。
刘新眼睛一亮,胳膊肘捅了捅陈东兴:"哎,东子,快看——这妞长得真带劲!"
二十步开外,穿淡紫色连衣裙的姑娘正在水果摊前挑荔枝。她弯腰时马尾辫滑到肩前,发梢沾着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陈东兴吹了声口哨:"这腿,比莞城歌舞团的还白。"
刘新咧嘴笑了,压低声音,"咋看着这么眼熟?"
陈东兴眯着眼打量:"是有点眼熟……像不像那个演《新白娘子传奇》的赵雅芝?"
刘新一拍大腿:"对对对!我就说在哪见过!"
两人还在那瞎琢磨。陈正的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这姑娘他认识——昨天填入职申请的时候,就因为她长得格外清秀,他还特意多看了两眼。?刘媛媛,湘西人,21岁。
"眼熟个屁。"他低声骂了句,"这他娘的是昨天买假证的人,话音刚落,那姑娘己经气势汹汹冲了过来,一把揪住陈正的衣领:"好啊!你们三个原来是一伙的!"她手指攥得发白,声音又脆又亮,"赔我钱!不然我报警!"
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有几个甚至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陈正皱了皱眉,迅速扫了眼西周——还好,没警察。
刘新和陈东兴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了。刘新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陈东兴则绷紧了肩膀,手指悄悄摸向裤兜里的折叠刀。
陈正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松手。"
女生没松,反而抓得更紧,指甲几乎陷进他皮肤里:"你们害我被抓去蹲了一晚上!还罚了一千块!"
陈正沉默两秒,从兜里掏出钱包,数出两千块递过去:"给你,松手。"
女生一把抢过钱,飞快地数了一遍,却仍不撒手:"不够!"
陈正盯着她,眼神渐冷。女生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仍旧梗着脖子:"我……我工作都丢了!你们得赔我损失!"
陈正又掏出两千,塞进她手里:"赶紧走。"
女生攥着钱,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想再闹,但瞥见陈正的眼神,最终咬了咬牙,转身快步离开,高跟鞋踩得"噔噔"响,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刘新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妈的,吓死我了……"
陈东兴盯着女生的背影,冷笑:"算她识相。"
陈正整了整被扯皱的衣领,脸色阴沉:"走,回去。"
三人加快脚步,拐进一条窄巷。刘新还在那嘀咕:"这女的胆子真大,敢当街揪你领子……"
陈正没接话,只是摸了摸脖子——被她指甲刮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