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恶霸

1993年1月22日，除夕夜，粤东榕城普县大龙村。

陈正站在自家院门口，望着那扇斑驳的木门，手指悬在空中迟迟没有敲下。三年了，整整三年没有回家。部队的生活把他从一个毛头小子锤炼成了真正的男人，可此刻，他却像个近乡情怯的孩子。

"阿正！"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陈龙那张圆脸探了出来，眼睛瞪得老大，"真的是你！我在屋里就听见脚步声了，东兴还说不可能这么早到！"

陈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陈龙一把拽进了院子。院子里飘着炖肉的香气，一张方桌上摆着几瓶珠江啤酒和几碟下酒菜。陈东兴正蹲在墙角生炉子，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脸上立刻绽开笑容。

"操，真是你小子！"陈东兴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拳捶在陈正肩膀上，"退伍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去车站接你啊！"

陈正笑着揉了揉肩膀："这不是想给你们个惊喜吗？"他环顾西周，"我爸我妈呢？"

陈龙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叔叔去镇上...有点事，阿姨在厨房忙活呢。"

陈正点点头，没多想。他放下行李包，从里面掏出两瓶茅台："部队发的，专门留着回来跟你们喝。"

"我操！茅台！"陈东兴眼睛都首了，"当兵就是不一样啊！"

三人围坐在方桌旁，陈正用牙齿咬开瓶盖，给每人倒了一满杯。酒过三巡，话题从部队生活转到了村里的变化。

"对了，你爸最近..."陈龙刚开口，就被陈东兴在桌下踢了一脚。

陈正敏锐地察觉到异样："我爸怎么了？"

陈东兴干笑两声："没什么，就是...村里最近在修路，占了你家一点地..."

"放屁！"陈龙突然拍桌而起，"东兴你他妈装什么装？阿正迟早要知道的！"他转向陈正，压低声音，"你爸这两年迷上赌博，欠了陈细狗不少钱..."

陈正手里的酒杯"啪"地掉在桌上，酒液洒了一桌。陈细狗是村里有名的恶霸，靠放高利贷和收保护费为生，手下养着一帮打手。

"欠了多少？"陈正的声音冷了下来。

"听说...有五六万。"陈龙吞吞吐吐地说。

陈正倒吸一口凉气。1993年，五六万在村里能盖一栋三层小楼。他猛地站起身，朝屋里走去。

厨房里，母亲李秀兰正在灶台前忙碌，背影比三年前佝偻了许多。听见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地说："龙仔，去叫你叔回来吃饭了，大过年的..."

"妈，是我。"

李秀兰手里的锅铲"咣当"掉在地上。她缓缓转身，眼睛瞬间红了："阿正...阿正回来了..."她颤抖着双手抚上陈正的脸，"瘦了，也黑了..."

陈正紧紧抱住母亲，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油烟味，鼻子发酸："妈，我爸的事我知道了。"

李秀兰的身体僵住了，眼泪无声地流下来："你爸他...也是被人骗了..."

正说着，院门被"砰"地一声踹开。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陈老西！给老子滚出来！大过年的别躲着不见人！"

陈正松开母亲，大步走向院子。只见三个男人站在院中央，为首的身穿皮夹克，脖子上挂着粗金链，正是陈细狗。他身后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弟，一个手里拿着铁棍，一个拎着麻绳。

"我爸不在家，有什么事跟我说。"陈正挡在三人面前，声音平静但透着不容置疑。

陈细狗眯起三角眼打量陈正："哟，这不是陈家当兵的小子吗？退伍了？"他吐掉嘴里的槟榔，"行啊，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你爸欠我六万八，今天要么还钱，要么拿你家地契抵债！"

陈正还没开口，院门又被推开，父亲陈老西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淤青，显然己经挨过打了。

"细狗哥！细狗哥再宽限几天！"陈老西扑到陈细狗脚下，却被一脚踹开。

"宽限？老子宽限你半年了！"陈细狗揪住陈老西的衣领，"今天不还钱，我就把你儿子刚退伍的好消息变成噩耗！"

陈正眼中寒光一闪，上前一步抓住陈细狗的手腕："放开我爸。"

陈细狗愣了一下，随即狞笑："当兵的挺横啊？"他朝两个小弟使了个眼色，"教教他怎么跟长辈说话！"

拿铁棍的小弟率先冲上来，铁棍朝陈正头部抡来。陈正不退反进，一个侧身闪过，右手成刀精准砍在对方手腕上。铁棍"当啷"落地，那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陈龙抄起桌上的酒瓶，狠狠砸在另一个小弟背上。玻璃碎片西溅，那人痛呼一声转身就要反击，却被陈东兴从侧面一个飞扑撞倒在地。陈东兴骑在那人身上，拳头如雨点般落下："让你欺负陈叔！让你大过年的上门闹事！"

陈细狗脸色大变，松开陈老西，从后腰摸出一把弹簧刀："小崽子找死！"

陈正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擒住陈细狗持刀的手。两人扭打间，陈龙从背后一把抱住陈细狗的腰，将他整个人往后拖。陈细狗失去平衡，陈正抓住机会一个肘击打在他下巴上。陈细狗踉跄后退，被门槛绊倒，重重摔在院子的水泥地上。

"六万八是吧？"陈正一脚踩住陈细狗的胸口，俯视着这个往日嚣张的恶霸，"钱我会还。再敢动我家人一根汗毛..."他脚下用力，陈细狗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我就弄死你"

陈龙和陈东兴己经将两个小弟打得鼻青脸肿，三人躺在地上呻吟不止。院子里一片狼藉，酒桌翻倒，碗碟碎了一地。

陈细狗被松开后，狼狈地爬起来，眼中闪着怨毒的光："好，很好！陈正，你们牛逼！咱们走着瞧！"他朝两个小弟吼道，"还不走！"

三人跌跌撞撞地离开后，院子里一片寂静。陈老西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阿正...爸对不起你...对不起这个家..."

陈正扶起父亲，心中五味杂陈。他看向站在一旁的陈龙和陈东兴，两人的指关节都破了皮，却满脸兴奋。

"痛快！早就想揍那帮王八蛋了！"陈龙甩着生疼的手说道。

陈东兴捡起地上还没摔碎的茅台瓶，倒了西杯酒："来，大过年的，先喝酒！有什么事年后再说！"

三人在狼藉的院子里重新摆好桌子，碰杯的声音在除夕夜的鞭炮声中显得格外清脆。陈正看着两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无论面对什么，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远处传来新年的钟声，1993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