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2月的第一个周末，吉布公园人头攒动。
清晨六点，陈正就带着人开始布置场地。五百块租来的空地中央，工人们正搭着两米高的简易舞台，钢管骨架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两个大音响被摆在舞台两侧，电源线像黑蛇一样蜿蜒在地上。
刘新指挥着几个小伙子把车开进来。两辆崭新的黑色桑塔纳缓缓驶上舞台，轮胎压得木板咯吱作响。后面跟着的两辆金杯面包车停在舞台两侧，车门大敞着，露出里面崭新的座椅。十辆豪爵摩托车在舞台前方排成一排，车把上系着大红绸花。
"再往左一点！"刘新站在台下指挥，手里攥着半根油条，"对，就这个位置！"
早上八点，十张折叠桌己经支好，每张桌子后面都坐着个穿白衬衫的临时工。桌上整整齐齐码着刮奖卡，旁边摆着零钱盒和验钞机。陈东兴正在给临时工们训话："记住，刮开之后不管是什么，都先送一条毛巾或者一根牙刷给顾客。"
九点整，公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音响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陈正拿着麦克风走上舞台。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各位工友看过来！"陈正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公园，"今天咱们搞个大活动！"他走到桑塔纳旁边，用力拍了拍车顶，"看到没有？二十万的小轿车！"
台下开始有人驻足观望。陈正继续吆喝："只要三块钱！三块钱买张彩票，就有机会把车开回家！"他走到舞台边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彩票，"看到这个香蕉没有？刮到香蕉，车就是你的！"
刘新在台下带头鼓掌，几个托儿立即跟着起哄。很快，第一张桌子前就排起了队。
"我要两张！"
"给我来五张！"
"老板，这个怎么刮啊？"
临时工们忙得不可开交。刮奖卡被一张张卖出，钞票像流水一样塞进钱箱。不时有人惊呼："我刮到西瓜！"，但很快就被工作人员收走卡片，换上一句"恭喜获得参与奖"和一条毛巾。
中午时分，舞台周围己经围得水泄不通。陈正站在台上，看着下面攒动的人头，嘴角微微上扬。他对着麦克风喊道："又一位幸运儿诞生了！第38号顾客刮中苹果，获得二等奖面包车一辆！"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羡慕的惊叹。实际上，那只是个托儿，面包车明天就会还回车行。但此刻，在吉布公园明媚的阳光下，所有人都相信，下一个幸运儿可能就是自己。
下午两点的阳光炙烤着吉布公园的水泥地，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灰尘混合的气味。舞台上的桑塔纳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车漆反射的光斑在人群中跳跃。
"恭喜这位先生！"陈正突然提高嗓门，声音通过音响震得人耳膜发胀。一个穿着崭新格子衬衫的年轻人被请上舞台，他手里举着一张刮奖卡，手指微微发抖。
"香蕉！一等奖！"陈正抓着他的手腕高高举起，刮奖卡上的香蕉图案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台下顿时炸开了锅，前排的人拼命往前挤，后面的人踮着脚尖张望。
工作人员装模作样地检查了刮奖卡，然后郑重其事地将车钥匙交给年轻人。当发动机轰鸣声响起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桑塔纳缓缓驶下舞台，排气管喷出一股淡淡的蓝烟，轮胎碾过地面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操！真开走了！"
"刚才那人买了多少？"
"好像就买了三张！"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在人群中扩散。一个西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脖子上挂了七八条毛巾，汗湿的背心上还别着几把牙刷。他挤到最前排，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拍在桌上："再给我来五十张！妈的，我就不信这个邪！"
临时工手忙脚乱地数着彩票，钞票上的汗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旁边一个穿着工装裤的小伙子见状，也掏出钱包："给我也来二十张！"
舞台上，陈正擦了擦额头的汗，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他拿起麦克风，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焦急："各位工友注意了！彩票数量有限，目前只剩最后两千张！"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台下瞬间骚动起来的人群，"看看谁会成为下一个幸运儿？也许就是正在听我说话的你！"
音响适时地放出激昂的音乐，临时工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快来看快来买啊！""最后机会！""大奖等着你！"
人群彻底疯狂了。钞票像雪片一样飞向销售桌，刮奖卡的沙沙声此起彼伏。一个老太太甚至掏出了手绢包着的存折，嚷嚷着要去银行取钱。陈正站在舞台中央，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切，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