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7月1日，上午九点半。
新天地游戏厅刚开门不久，街机区己经挤满了逃课的学生，水果机前也围了几桌打工仔。刘新站在收银台后面，手指飞快地拨弄着点钞机，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
突然，玻璃门“哐当”一声被踹开。
一个染着姜黄色头发的年轻人闯了进来，左耳三个铜环在街机屏幕的彩光下晃得刺眼。他穿着掉色的牛仔马甲，脖子上挂着一条铜钱链子，走路时叮当作响。
“狗日的！吞老子币！”黄毛一脚踹翻门口的塑料凳，抄起来就朝3号水果机砸去。
玻璃面板“啪”地炸裂，碎片溅了一地。机器发出刺耳的故障音，转盘卡死，霓虹灯管闪烁几下，彻底熄灭。
游戏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这边。
保安队长——那个退伍兵出身的汉子——己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左手钳住黄毛的手腕，右手往肘关节一压，黄毛“啊”地一声跪倒在地，板凳脱手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
“妈！松手——”黄毛挣扎着，另一只手去摸后腰。
保安队长眼神一冷，膝盖猛地顶在他后腰上，黄毛整个人趴在了地上，脸贴着刚擦过的地板，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扔出去。”陈正的声音从二楼楼梯口传来，平静得像在吩咐一件小事。
两个保安架起黄毛，拖着他往外走。黄毛的铜钱链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挣扎着回头，恶狠狠地瞪着陈正：“你等着！老子让你这破店开不下去！”
陈正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回了办公室。
陈正从抽屉里抽出两张大团结，递给保安队长。
“干得不错。”
保安队长接过钱，手指在钞票边缘了一下，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下午三点，烈日当头。
游戏厅门口的光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
一个光头，右脸上那道蜈蚣状的疤痕从眼角一首延伸到下巴，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狰狞的光。他穿着花衬衫，第三颗纽扣没扣，露出锁骨上靛青色的“忠”字纹身。
他身后，三十多个混混堵在门口，游戏厅里的客人瞬间噤声，有几个胆小的己经悄悄往后退，贴着墙溜了出去。
刘新从收银台后面站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摸向柜台下的橡胶警棍。
李志成己经不动声色地拉上了办公室的百叶窗。
陈正坐在办公桌前，刀疤脸大步走进来，皮鞋在地板上敲出清晰的声响。他拉开陈正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弹簧刀，“咔嗒”一声弹开，慢条斯理地削起了桌上的苹果。
果皮垂落的长度像一条蜿蜒的蛇。
“陈老板。”刀疤脸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给你两个选择。”
他削完最后一刀，苹果皮“啪”地掉在桌上，断成两截。
“第一，三十万，这店归我。”
“第二，每个月给我百分之二十的干股。”
他抬起眼，刀尖轻轻点在桌面上。
“你只有两天时间考虑。”
刀疤脸削苹果的刀尖在办公桌上轻轻一点，陈正的目光顺着那抹寒光移到对方脸上。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好的，这位老大，我一定好好考虑。"
刀疤脸眯起眼睛，花衬衫领口露出的"忠"字刺青随着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手腕一翻，弹簧刀"咔"地收回袖中，起身时木椅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三十多个混混像潮水般退出门外，最后离开的小弟不忘把玻璃门轻轻带上。
李志成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很快消失在街角。三年军旅的朝夕相处，早让这两人不需要言语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
游戏厅的霓虹灯刚刚亮起，李志成推开办公室的门，陈正正在泡茶，"摸清楚住哪里了吗？
李志成从裤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烟盒纸，上面用铅笔草草画着东门老街的巷道图。他手指点在一处红圈："刀疤脸一个人住在老纺织厂后面的筒子楼，203。每晚七点准时去'金凤凰'歌舞厅，雷打不动。"
钢笔在纸上轻轻一敲，陈正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办公室温度骤降，"纺织厂啊..."陈正望向窗外，暮色中的老街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李志成把烟盒纸凑到打火机前，火苗窜起的瞬间，他眼底映出跳动的橙色，烧焦的纸灰飘落在烟灰缸里，最后一缕青烟扭曲着升向天花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