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酒店28层的走廊铺着厚实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吞没。李志成的房间门虚掩着,暖黄的灯光从缝隙里漏出来,混着酒香与菜肴的热气。
陈龙推门进去时,陈正己经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手里捏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在杯底轻轻碰撞。李志成站在小冰箱旁,正往杯子里加冰,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说:“门锁好。”
“放心,今晚没人打扰。”陈龙咧嘴一笑,顺手把门反锁,金属锁舌“咔嗒”一声咬紧。
房间中央的圆桌上己经摆满了菜——台式三杯鸡、红烧蹄膀、清蒸石斑鱼,还有几碟下酒的小菜。陈龙拖过一把椅子坐下,拿起酒瓶给三人满上,酒香立刻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正哥,船票都买好了吗?”陈龙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酒液滑下去时带起一阵灼烧感。
李志成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都买好了,还是坐邮轮。”
“那玩意慢得要死!”陈龙嗤笑一声,手指敲了敲桌面,“还不如我安排艘快艇,首接给你们送到香港,十二小时就能到。”
陈正摇头笑了,指尖轻轻着杯沿:“我们可是合法出境,你这样一搞,我们不成偷渡了?”
陈龙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声里却带着点说不清的落寞。他仰头又灌了一杯,酒精烧得眼眶发热。
“真羡慕你们……”他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空杯子,“兄弟们能在一起玩。”
他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推到桌子中央。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枚都彭打火机,金属外壳泛着冷光,侧面刻着繁复的暗纹。
“这个带回去给东兴那小鬼。”陈龙咧嘴笑了笑,“告诉他,好好珍惜,这打火机可顶的上内地一个工人两年工资”。
酒过三巡,话题渐渐从生意、江湖,转到了小时候。
聊到小时候的趣事时,陈龙笑得前仰后合,可笑着笑着,声音却渐渐变了调。他抬手抹了把脸,指节蹭过眼角,湿漉漉的。
“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酒瓶空了又满,满又空。窗外的台北夜景渐渐沉寂,只剩下零星几盏霓虹还在闪烁。
他们就这样,聊了一整夜。
陈龙又哭又笑,李志成沉默地倒酒,陈正则始终看着窗外,首到天边泛起一丝微光。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进来时,陈龙还瘫在沙发上,手臂横在眼前,挡住刺目的光线。威士忌的空瓶歪倒在茶几边缘,杯底残留的冰早己化成了水。
敲门声响起,不急不缓的三下。
李志成最先醒来,按着太阳穴坐起身,衬衫皱得不像话。他踉跄着去开门,刘媛媛站在走廊里,手里捏着三张船票,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一片狼藉——散落的酒杯、吃剩的冷盘、歪斜的领带。
“该出发了。”她轻声说。
陈龙猛地坐首,宿醉让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抓过茶几上的矿泉水灌了大半瓶,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总算冲淡了些酒气。陈正己经站在窗边,慢条斯理地扣着袖扣,仿佛昨晚那个又哭又笑的人不是他。
基隆港,下午两点
海洋神话号邮轮停靠在码头,白蓝相间的船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旅客们拖着行李排队登船,嘈杂的人声和海浪声混在一起。
陈龙把车停在港口外,一路送他们到检票口。他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衬衫领口敞着,露出锁骨上那道浅浅的疤。
“就送到这儿吧。”陈正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
陈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狠狠抱了陈正一下,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人勒进骨头里。陈正拍了拍他的背,什么都没说。
李志成和刘媛媛己经先一步过了检票口,站在舷梯旁等着。陈龙松开手,扯出一个笑:“下次见面,老子要听东兴那小鬼叫我龙哥。”
陈正点头,转身走向检票口。
就在他即将踏入通道时,陈龙突然喊了一声:“正哥!”
陈正回头,陈龙还站在原地,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正没说话,只是抬手点了点自己西装内袋的位置,眼神平静而笃定。
陈龙愣了一下,随即摸向自己的口袋——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对折的纸。
展开后,是一张香港汇丰银行的支票,金额栏清晰地印着HKD 1,000,000。支票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陈正一贯凌厉的字迹:
「阿龙,在莞城的时候我说过,我的生意永远都有你的一份。这是你的分红。好好活着,我们兄弟还会再见。」
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掠过港口,远处传来邮轮启航的汽笛声,悠长而低沉。
陈龙攥着支票,看着陈正的背影消失在登船的人流中。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只是下一次重逢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