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十二月初,吉布公寓二楼。
窗外天气微凉,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店铺的招牌五颜六色,映照着熙熙攘攘的行人。街边的小摊冒着热气,烤红薯、炸串、糖炒栗子的香味混着秋夜的微风飘进窗户。自行车铃铛声、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热闹而嘈杂。隐约能看见外面昏黄的路灯在风中摇曳。屋内却暖烘烘的,铜锅里的红油汤底翻滚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浓郁的牛油香气混着花椒的麻香在房间里弥漫。桌上摆着几瓶廉价白酒,瓶身己经被摸得发亮,酒液在杯子里晃荡,映着天花板上那盏老旧的灯泡,泛着微微的黄色光晕。
陈正、刘新、陈东兴三人围坐在矮桌前,脸上都泛着酒后的红晕。
刘新夹起一片涮得刚刚好的牛肉,在蒜泥香油碟里滚了一圈,塞进嘴里嚼了两下,满足地眯起眼睛。他咽下肉片,又灌了一口白酒,这才抬头看向陈正,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正哥,302那间房,上回那个租户才住了半个月就退租了,今天又租出去了。”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点玩味,“你猜新租户是谁?就是上回在街上抓着你衣领,让你赔钱的那个女的。”
陈正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眉毛挑了挑,嘴角扯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刘媛媛?”他嗤笑一声,仰头灌了口酒,喉结滚动,酒液顺着嘴角滑落一滴,被他随手抹掉,“那还真是巧。”语气平淡,似乎并不在意,但眼神却微微沉了沉。
陈东兴用筷子搅了搅锅里的肉片,捞出一块煮得软烂的白萝卜,吹了吹热气,咬了一口,烫得首吸气。他一边嚼一边接话道:“正哥,现在五十间公寓全租出去了,以后每个月按时收租金就行,你还有没有别的打算?”
刘新一听,眼睛一亮,立刻放下筷子,兴奋地搓了搓手。上回陈正带着他俩卖假证,一天就赚了七十万,他分到了五万块。在这个年代,五万块足够回榕城老家盖一栋房子了,还能再添置几件像样的家具。他盯着陈正,等着他的下一句话,心里己经开始盘算着这笔钱该怎么花。
"阿兴,"他夹了片毛肚在锅里涮着,七上八下,"你明天去印刷厂,让老板照着上次的工艺印彩票。"刮奖区就印香蕉苹果葡萄西瓜。"他咬开脆嫩的毛肚,热气混着话语一起吐出来,"香蕉一等奖,苹果二等,葡萄三等,西瓜——"他忽然笑了一下,"就写'谢谢参与'。"
铜锅里的牛油咕嘟冒泡,陈东兴正往锅里下冻豆腐,闻言手一抖,豆腐块溅起红汤。他连忙用筷子去捞,烫得指尖发红。"正哥,"他吹着手指问,"这次印多少?"
"先印五十万张。"陈正从脚边拎起白酒瓶给三人满上,酒液在杯子里晃出细小的漩涡,"记得让老板用容易刮开的银粉,但别太容易——"他比划了个剥落的动作,"得让刮奖的人有点仪式感。"
陈正说,刘新,你找个日用品厂买二十万条毛巾,二十万个牙刷。
"桑塔纳当一等奖,面包车二等奖,摩托车三等奖。"
"阿兴,,"印刷厂那边,一等奖香蕉印两张,二等奖苹果印两张,三等奖葡萄也印两张。"毛肚在香油碟里滚了一圈,"剩下的全部印成西瓜。"
"你亲自盯着印刷。"等油墨干了,把六张中奖的单独收好。"他掏出烟盒在桌上顿了顿,"剩下的五十万张,全是谢谢参与的西瓜。"
刘新"但毛巾牙刷干嘛用?"
陈正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白酒的辛辣让他眯了眯眼:"没有中奖的。,"每个买彩票的人,送他们一条毛巾或者一个牙刷。"
刘新放下筷子,眉头皱起来:"正哥,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
"他们买了彩票,刮开一看是西瓜,本来要骂娘,结果你送他们一条毛巾,一个牙刷。"他放下杯子,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他们就会想——好歹没白来。"
阿兴和刘新对视一眼,没说话。
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红油翻滚,像某种隐秘的情绪。
陈正忽然笑了一下,笑容很淡,转瞬即逝:"人就是这样,你给他一点甜头,他就不会计较你拿走了什么。"
"毛巾牙刷不值钱,但能堵住他们的嘴。"他拿起筷子,在锅里捞了捞,夹起一片己经煮老的牛肉,"印刷厂那边,明天就去办。"
阿兴点点头,没再多问。
刘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也笑了:"正哥,你这招,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