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1月中旬,吉布公寓的招租红纸己经褪色,边角卷曲着挂在公告栏上。
陈正站在管理处窗前,手里捏着这个月的租金账本。自从改成“免押金,按月付租”的模式后,三到六楼的五十间小单间在短短一周内全部租了出去。现在,光是这些公寓每月就能带来一万两千五百块的固定收入——还不算一楼三个铺面的租金。
窗外,几个刚下夜班的电子厂女工拎着热水壶往公共水房走,塑料拖鞋在水泥地上啪嗒作响。刘新蹲在楼道口修电表,螺丝刀在生锈的螺丝上拧出刺耳的摩擦声。
“全租出去了。”陈正合上账本,牛皮纸封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陈东兴从里屋晃出来,手里捏着半瓶珠江啤酒,瓶身凝着水珠。“按这个速度,明年能把对面那栋也吃下来。”他灌了一口,喉结滚动,“要不要再涨五十?”
陈正没回答,目光扫过楼下——巷子口又来了几个拖着行李的打工仔,正仰头数着窗户,像是在找还有没有空房。
刘新抹了把汗走进来,T恤后背湿透了一片。“305的热水器又坏了,这月都第三回了。”他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灌了口水,“那帮打工仔现在连押金都不交,东西用坏了就跑,修都修不过来。”刘新皱着眉头翻着维修记录本:"正哥,这礼拜都修了三个热水器、两扇门了。修都修不过来。"他指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光维修费这个月就花了八百多。"
陈东兴靠在门框上灌了口啤酒:"要我说,还是得收押金。"
陈正把账本合上,牛皮纸封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些都是小钱。"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进进出出的租客,"热水器才几个钱?门锁值几个钱?"
窗外,几个电子厂女工正拎着热水瓶往公共水房走,塑料拖鞋在水泥地上啪嗒作响。巷子口又来了几个拖着行李的打工仔,仰头数着窗户找空房。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房子都租出去,保持不亏钱就行。"陈正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现金,新钞的油墨味在空气中散开,"以后有的是机会赚钱。"
刘新还想说什么,楼下突然传来"砰"的关门声,接着是铁架床被拖动的声音。某个刚搬进来的租客正扯着嗓子打电话,浓重的方言混着劣质香烟的味道从窗口飘进来。
陈正把钱推给刘新:"明天去找个包月的维修工。"
陈东兴把啤酒瓶往桌上一放,瓶底和玻璃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听正哥的,小钱不纠结。"
刘新接过钱,手指在钞票边缘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一楼铺面,士多店的王老板正指挥工人往货架上摆商品。玻璃瓶装的可乐、成条的香烟、还有各种零食饼干被整齐地码放在崭新的货架上,塑料包装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第一批货今天就能到。"王老板擦了擦额头的汗,冲路过的刘新点点头,"下午就开业,到时候来喝汽水啊!"
隔壁的服装店正在钉招牌,"丽华时装"西个烫金大字己经挂了上去。老板娘是个精瘦的潮汕女人,此刻正站在梯子上往墙上贴镜子,嘴里还叼着几颗大头针。地上散落着各种衣架和包装袋,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在帮忙整理刚到货的牛仔裤。
最边上的早餐店飘出油炸的香气,老板老李系着沾满面粉的围裙,正在调试新买的豆浆机。蒸笼堆在墙角,笼屉边缘还冒着热气。他老婆蹲在地上擦瓷砖,嘴里念叨着:"明天就得开业,街口电子厂六点就下夜班,工人们肯定饿着肚子..."
刘新站在走廊上,看着三家店铺忙活的热闹景象。士多店的冰柜己经通上电,发出低沉的嗡嗡声;服装店的收银台刚组装好,抽屉拉开又合上,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早餐店的蒸笼开始上汽,白雾混着面香从门缝里钻出来。
他转身往楼上走,皮鞋踩在崭新的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回响。二楼办公室里,陈正站在窗前,手里拿着这个月的租金明细。
"楼下都开始营业了。"刘新推门进来,"士多店今天开业,早餐店明天,服装店后天。"
陈正点点头,目光扫过账本上的数字。三家铺面,每家每月900块租金,加上楼上50间公寓的12500,这个月开始,每个月固定进账15200。
窗外传来士多店开业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炸出一地红纸屑。几个电子厂的小伙子己经等在门口,手里攥着零钱准备买冰镇汽水。
"让他们折腾去吧。"陈正合上账本,"只要按时交租就行。"
楼下的喧闹声、装修的电钻声、还有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杂乱但充满生意的交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