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8月29日,吉布镇邮电局。
陈正站在柜台前,盯着玻璃柜里那台黑色的大哥大。邮电局的职员慢悠悠地擦拭着机器,头也不抬地说:"两万三,入网费另算。"
陈正从黑色皮包里掏出三捆钞票,推了过去。
半小时后,他提着崭新的摩托罗拉DynaTAC走出邮电局。站在街边,他笨拙地拉出天线,拨通了126寻呼台的号码。
"请呼5678。"陈正对着话筒说,"回电号码是9012345。"
......
三天后,刘新带着他们来到老街后巷的一栋自建房。房子藏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墙皮剥落,露出红砖。
"就这儿了。"刘新掏出钥匙,"九十块一个月,押一付三。"
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里摆着两张铁架床,墙角堆着几个空酒瓶。
陈正放下行李,数出西百五十元递给刘新:"剩下的买点吃的。"
......
接下来的日子,陈正和陈东兴逛遍了吉布镇。
他们混在电子厂招工处的人群里,蹲在录像厅看《英雄本色》,跟着刘新去大排档吃三块钱一份的猪头肉。
9月15日晚上,刘新带着散装米酒来到出租屋。三人围坐在铁架床边,用搪瓷缸喝着劣质米酒。
"正哥,"刘新抿了口酒,"这大半个月也逛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准备做啥?"
陈正着大哥大冰凉的外壳,屏幕上的信号格时隐时现。
"明天跟我们走一趟。"他放下酒缸,"吉布海关,惠深路上那个检查站。"
刘新一愣:"我们又没通行证,去那儿干啥?"
"看人。"陈正掏出张通行证拍在桌上,"五千块搞来的真货。"
陈东兴拿起通行证对着灯照了照,水印清晰可见。
1993年9月16日,清晨六点。
吉布海关检查站前己经排起了长龙。陈正三人站在人群外围,望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这阵仗..."陈东兴咂了咂嘴,"比火车站还热闹。"
人群里什么人都有——背着编织袋的打工仔,拎着公文包的生意人,甚至还有几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姑娘。不少人神色慌张,眼睛不停地往检查口瞟。
陈正点了根烟,问刘新:"阿新,你开出租车经不经常拉人来这边?"
"那可太多了。"刘新搓了搓鼻子,"不过大多数是来凑热闹的打工仔。喏,那边就是人才市场,每天人山人海。"
顺着刘新指的方向,陈正看到检查站旁边确实有个露天广场,几十个招工摊位支着花花绿绿的牌子。几个保安正挥舞着橡胶棍维持秩序。
"走吧。"陈正掐灭烟头,"回老街。"
......
老街拐角的印刷作坊藏在裁缝铺和杂货店之间。褪色的"诚信印刷"招牌下,铁门虚掩着透出油墨的酸臭味。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昏暗的作坊里堆满泛黄的纸张。秃顶老板正用沾满油墨的手调试一台老式凸版印刷机,机器发出哮喘般的"咔嗒"声。墙角的排风扇转得摇摇欲坠,却吹不散空气中漂浮的铅灰。
"老板,接活吗?"陈正掏出通行证拍在桌上。
老板推了推眼镜,拿起通行证仔细端详。水印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水印要这个效果。灯光下,"吉布海关"的钢印泛着虹彩。
"这个..."老板的手指在通行证上,"得加钱。"
"多少?"
"一张五十。"老板眯起眼睛,"五百份就是两万五。"
陈东兴猛地拍桌:"你他妈抢..."
"成交。"陈正打断他,从皮包里掏出三捆钞票。"
老板接过钱,在验钞机上过了一遍,脸上堆起笑容:"明天来取货。"
陈正又从皮包里抽出一叠文件拍在案台上:"再加一千份入职申请表。"
秃顶老板扶了扶老花镜,翻着这叠印有"湖罗区三成商贸有限公司入职申请表"字样的文件。表格设计得很专业,姓名、籍贯、工作经验等栏目一应俱全,右下角还留着人事部的红色公章印迹。
"一块钱一份。"老板的指甲在公章上刮了刮,"这种带红头的要特殊油墨..."
陈东兴猛地揪住老板的衣领:"你他妈——"
"再加五百茶水费。"陈正按下陈东兴的手,三张百元大钞滑进老板的抽屉。灯光下,表格上的"经审核予以录用"字样泛着淡蓝色荧光,和海关通行证的水印如出一辙。
走出印刷作坊,陈东兴还在骂骂咧咧。刘新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陈正:"正哥,你这是要..."
陈正没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把老街的瓦房屋顶染成了橘红色,远处海关检查站的喧嚣声隐约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