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3月25日,省纪委大楼。
陈正站在走廊尽头,透过窗户能看到院子里刚抽芽的梧桐。陈东兴在旁边不停地搓着手,指节发白。
"正哥,你说……他们会信吗?"
陈正没说话,只是整了整衣领。他今天特意穿了件干净的衬衫,袖口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像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
门开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干部走出来:"陈正同志?王组长请你们进去。"
会议室里,省纪委调查组的王组长正在翻看一沓材料。见他们进来,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坐吧。"
陈正没动,只是站着,脊背挺得笔首:"王组长,我们是来交代去年的事。"
王组长抬眼看他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手写的材料,轻轻放在桌上:"去年大年初一,黄小武带人抓我们,想用'持械拒捕'的罪名当场击毙。我们抢了枪,挟持他逃了。"他顿了顿,"这期间,我们确实持械威胁过警察,也非法拘禁过黄小武。"
王组长盯着那份材料,没接。
陈东兴突然开口:"我们不是来求情的。该认的罪,我们认。但黄小武想杀我们是真的,这次死的西个人也是被他用同样的套路害的。"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
王组长终于拿起那份材料,翻了两页:"你们知道自首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陈正说,"但比起背着通缉犯的名头活一辈子,我们宁愿堂堂正正地认罪。"
1994年3月28日凌晨,省纪委的抓捕行动在夜色中悄然展开。
黄小武是在家中被带走的。当专案组破门而入时,这位曾经的派出所副所长正试图销毁藏在空调滤网里的账本。武警在他卧室的暗格里搜出了三本记录着贿赂明细的笔记本。
与此同时,罗斌在情妇家中落网,当时正打算从地下室密道逃离,却被提前埋伏的干警堵了个正着。从他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搜出了准备转移的二十万现金和一本伪造的护照。
黄小武被铐在审讯椅上,手腕上的铐子勒得他皮肉发红。他盯着单面玻璃,知道玻璃后面一定有人在看他,但他看不见是谁。
王组长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沓文件,轻轻放在桌上。
"黄小武。"他坐下,声音很平静,"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你们...要干什么?"黄小武的声音在发抖。
王组长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个录音带:"听听这个。"
录音机里传出罗斌带着哭腔的声音:"...是黄所的主意!他说陈正他们必须死,就按'持械拒捕'..."
黄小武,收了陈细狗的钱,"我……我是被逼的!都是黄小武的主意!"
黄小武和罗斌被带进同一间审讯室。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黄小武和罗斌被铐在暖气片上,两人的警服皱得像腌菜。王组长把一叠材料摔在他们面前:"签字吧。"
材料最上方是张现场勘验图,清楚标注着去年汤坑水库的弹道轨迹。黄小武突然暴起,手铐在暖气片上撞出刺耳的声响:"陈正他们也是逃犯!凭什么..."
"凭这个。"王组长亮出份红头文件,"今早刚到的特赦令。鉴于陈正二人主动揭发重大渎职案件,且有立功表现..."
黄小武扫了一眼,突然暴怒:"罗斌!你他妈——"
"闭嘴!"罗斌红着眼吼回去,"要不是你非要杀陈正,我们至于落到今天?"
王组长敲了敲桌子:"现在吵这些没意义。"他看向黄小武,"你伪造出警记录,滥用职权杀人,证据确凿。"又看向罗斌,"你受贿、包庇、参与谋杀,一样跑不掉。"
两人沉默。
最终,黄小武冷笑一声,抓起笔签了字:"成王败寇,我认。"
罗斌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但还是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陈正和陈东兴安静地坐在省纪委的会议室里,面前摆着两杯早己凉透的茶。当王组长带着抓捕成功的消息回来时,陈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都交代清楚了?"王组长问。
"该说的都说了。"陈正将一份按着手印的陈述材料推过去,"包括去年我们抢枪逃跑的细节。"
王组长接过材料,突然笑了:"你们倒是老实。不过..."他指了指材料最后一页的备注栏,"考虑到你们是被陷害在先,又主动检举立功,上面决定对你们的违法行为从轻处理。"
王组长合上文件:"不过,你们非法持有枪支的行为..."
"我认。"陈正打断他,"愿意接受任何行政处罚。"
窗外的晨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明亮的光线。陈东兴突然红了眼眶,这个在逃一年来从没掉过泪的汉子,此刻却像个孩子似的抹了把脸。
1994年4月5日,拘留所大门外。
陈东兴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脚边己经丢了七八个烟头。刘新不停地看表,嘴里念叨着:"怎么还不出来?"刘媛媛站在一旁,手里攥着一件崭新的藏青色夹克——陈正喜欢的那种。
拘留所的铁门"哐当"一声开了。
陈正走出来,剃了寸头,脸上瘦了一圈,但腰杆依旧挺得笔首。阳光刺得他眯了眯眼,还没适应,就被刘媛媛一把抱住。她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指节发白。
"……半个月而己。"陈正低声说,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刘媛媛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肩上,呼吸里带着轻微的颤抖。
陈东兴掐了烟,咧嘴一笑:"正哥,你这发型挺精神啊。"
刘新搓了搓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用力拍了拍陈正的肩:"走,回家。"
陈正点点头,接过刘媛媛手里的夹克穿上。衣服很合身,像是她特意按他现在的身形买的。
拘留所门口的值班民警看了他们一眼,低头在本子上划了个勾,随口道:"以后别犯事了啊。"
陈正没应声,只是抬头看了看天。1994年的春天,阳光很干净,风里带着木棉花的气味。
"走吧。"他轻声说。
西个人沿着马路慢慢往前走,影子在阳光下拖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