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林一焱的办公桌洒下孔雀蓝的光斑。量子物理模型公司的融资计划书正翻到最后一页，龙月抱着新完成的画作推门而入，亚麻画布上跃动着金门大桥的光影。"陈婆婆同意卖房了！"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相视一笑时，林一焱的手机突然震动，国内医院的陌生号码在屏幕上跳动。
电话挂断的瞬间，林一焱的指尖还停留在接听键上。龙月看着爱人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画框的手突然失去力气。"妈...出车祸了。"沙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计划书从膝头滑落，在波斯地毯上散开成惨白的雪。记忆突然闪回三个月前的视频通话，林母举着新织的情侣围巾，毛线针在老式台灯下泛着暖光："等你们回来，妈给包三鲜馅的饺子。"
回程的航班穿越十二个时区，舷窗外的云海翻涌成凝固的浪。龙月攥着林一焱冰凉的手，看着他机械地重复着吞咽动作，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剧烈滚动。飞机广播响起时，林一焱突然解开安全带冲向洗手间，隔间里传来压抑的干呕声，混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流，冲不散弥漫的悲伤。
殡仪馆的冷气冻得人发颤。林母安静地躺在纯白的花簇中，化着精致的妆容，却盖不住额角触目惊心的纱布。龙月听见林一焱倒抽冷气的声音，少年踉跄着扑到灵柩前，颤抖的手指悬在母亲脸颊上方，始终不敢落下。"骗子..."他的声音破碎成呜咽，"明明说等我们回家吃饺子的..."
守灵夜的香烛明明灭灭。龙月抱着哭得脱力的林一焱，听他一遍遍重复童年往事：六岁那年发烧，母亲背着他走了三里路去医院；初中被同学欺负，母亲红着眼眶找老师理论；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母亲偷偷抹泪的模样...每句话都像钝刀，在两人心头反复切割。"她是唯一一个..."林一焱埋在他颈窝，泪水浸透衣领，"唯一一个把我们的合照摆在床头的人。"
龙月想起初见林母的场景。海昌闷热的夏天，他攥着潮湿的衣角站在小饭馆门口，准备迎接想象中的斥责。然而系着碎花围裙的妇人却笑着将他拉进屋，往碗里堆满红烧肉："小焱总提起你，多吃点，瘦得让人心疼。"后来每个寒暑假，餐桌上永远有他爱吃的糖醋排骨，衣柜里叠着林母新缝的睡衣。
料理后事的日子像浸了水的胶片。整理遗物时，龙月在樟木箱底层发现泛黄的笔记本，扉页写着"给我的孩子们"。字迹工整地记录着他们的成长："20XX年，小焱拿到物理竞赛奖""20XX年，月儿的画在县里展出""今天视频，看他俩在旧金山过得好，妈就放心了"...最后一页停在车祸前三天，墨迹被泪水晕染："买了新毛线，要给孩子们织厚围巾。"
出殡那日飘着细雨。林一焱抱着骨灰盒，白孝服被雨水浸得发沉。龙月撑着伞紧贴在旁，看着爱人通红的眼眶和倔强的下颌线，想起曾经那个在星空下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少年。送葬队伍里，老街坊们抹着眼泪议论："多好的人啊，总念叨着等儿子们回来。"这话像重锤，砸得两人几乎站立不稳。
回程的飞机上，林一焱始终握着母亲的手机。相册里最新的照片是三个月前偷拍的视频截图——视频中，龙月和林一焱靠在公寓露台，指着远处的烟花说笑。林母在备注栏写道："我的两个宝贝。"龙月将头轻轻靠在他肩头，感受到对方剧烈的颤抖，却终究没有哭出声。
回到旧金山的老宅，壁炉架上的相框依然摆着三人合照。林一焱对着照片发呆时，龙月默默取出未完成的围巾毛线，一针一线织下去。窗外的雨敲打着彩绘玻璃，晕开了远处太平洋的轮廓。他们知道，从今往后，这栋承载着无数回忆的房子，将永远空出一个最温暖的位置，那里住着唯一见证过他们爱情的人，守着永不褪色的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