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整周,林一焱总在深夜对着母亲的照片发呆。相框边缘还留着龙月去年生日时,林母用红色记号笔写下的祝福,如今字迹被岁月晕染得有些模糊。龙月从背后环住他发凉的脊背,指尖触到对方肩胛骨突兀的棱角——这些日子,林一焱瘦得惊人。
"我想要个孩子。"某天清晨,林一焱突然开口。他握着的咖啡杯在木质桌面留下圆形水痕,阳光穿过他眼下的青黑,在颧骨投下深深的阴影。龙月的画笔悬在半空,颜料滴落在画布上,晕开一朵深色的花。他望着爱人疲惫又渴望的眼神,喉咙发紧,那些"我可以"的话哽在喉间,最终化作沉默的拥抱。
孤儿院坐落在城郊的橡树林里,铁门上的藤蔓开着淡紫色小花。院长是位银发的华裔女士,推开门时,满院的欢笑声扑面而来。龙月牵着林一焱的手穿过走廊,墙上贴满孩子们歪歪扭扭的画作,其中一幅用蜡笔绘制的彩虹下,歪歪扭扭写着"妈妈和爸爸"。
"这是劳伦。"院长指着沙坑里的身影。五岁的男孩穿着褪色的恐龙T恤,正专注地堆砌沙堡。他抬头时,龙月呼吸一滞——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极了自己初到北京时,在画室镜子里看到的,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眼神。劳伦的发梢沾着草屑,左脸颊有道浅浅的疤痕,据说是被遗弃时摔的。
林一焱蹲下身子,从口袋里掏出随身带着的贝壳。"想看看这个会发光的小东西吗?"他轻声问。劳伦的睫毛微微颤动,伸出的手指悬在半空,又突然缩了回去。首到龙月也蹲下来,将贝壳轻轻放在男孩掌心,冰凉的触感似乎打消了他的顾虑。"它来自太平洋另一边的海。"龙月说这话时,劳伦突然露出笑容,缺了门牙的小嘴像弯月牙。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成了孤儿院的常客。林一焱用实验室的边角料教劳伦做简易电路,小灯泡亮起的瞬间,男孩兴奋地跳起来,扑进他怀里;龙月则铺开画纸,教劳伦用丙烯颜料涂抹星空。某个傍晚,劳伦突然将画举到他们面前,画面上三个牵手的小人,中间的大人戴着眼镜,左边的大人头发卷卷的,歪歪扭扭的英文写着:"我的爸爸们"。
申请领养的过程漫长而复杂。龙月熬夜翻译文件,手指被钢笔压出深深的痕;林一焱西处奔波,西装袖口磨得发毛。然而当他们终于走到最后一步,律师的话如坠冰窟:"根据现行法律,非美国公民无法领养美国儿童。"办公室的空调发出轻微嗡鸣,龙月看着林一焱攥紧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白。
离别的那天,劳伦死死抱着龙月的腿。"你们还会来吗?"男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甲在他裤腿揪出褶皱。林一焱别过脸,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龙月蹲下来,擦掉孩子脸上的泪水,把贝壳重新塞进他掌心:"这个就送给你了,以后看到它,就像我们在你身边。"
回程的车上,林一焱突然握住龙月的手。"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我不该让你这么辛苦。"龙月将头靠在他肩上,窗外的橡树林飞速后退,像无数道绿色的泪痕。他想起劳伦画里的三个小人,突然觉得,有些爱或许不必用血缘定义——就像林母跨越世俗偏见的接纳,就像他们在异国他乡相互支撑的岁月。
此后每个月,他们依然会去看望劳伦。有时带着新的绘本,有时是实验室做的小玩具。劳伦长高了,门牙也长了出来,他会骄傲地展示自己的满分作业,然后扑进他们怀里。龙月看着林一焱眼角舒展的笑意,突然明白,命运或许关上了一扇门,却给了他们另一种守护的可能。在那栋爬满紫藤的老宅里,永远会为一个名叫劳伦的孩子,留一盏温暖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