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
黛玉坐在桌前翻阅贾敏留下的嫁妆,还有甘舒宁给她添的一些店铺、田庄。
甘舒宁和青梧坐在小榻上玩香。
黛玉偏头问道:“怎么你给我的店铺、田庄上的人手都是雇佣居多,卖身的少?”
甘舒宁头也不抬地说:“各家用人有各家的习惯,我们家不大爱买奴仆,更喜欢雇佣长工。譬如青梧,虽然是我父亲当年在奴隶市场买来的,但后面也脱了奴籍改回民籍。”
黛玉又问:“为什么不爱用奴仆呢?首接买断不是更方便管理吗?主家有卖身契拿捏着,她们也好老实些。”
甘舒宁想了想,朝黛玉说:“两种用人方式各有利弊吧,就好比说奴仆,一个平民百姓会沦为奴籍,原因不过就那几种,穷、触犯律法、父母是奴籍。奴籍不能与良民通婚,也不能念书参加科举,甚至对于她们而言,主家的权利要大过律法,这样的人说是被社会抛弃的人也不为过,家里用这种人,确实有你方才说得好处,但也有人家觉得,这样的人奴性大,不乐意用这种人。”
青梧也说:“买断固然省心,但雇佣灵活,例如铺子、庄子上的管事,自然还是能者居之最好,咱们花钱雇你办事,办得好就继续在咱们家干,办得不好结完工钱就走人,主家再西处找过有能力的人来接替。”
甘舒宁又说:“况且从政治经济层面来说,雇佣比买断更有利于社会经济发展,但事实上,许多大户人家还是偏向于买断,就像你家和你外祖母家。”
黛玉想了一会儿,说:“就我自己来说的话,我也倾向于买断好些,我在自己家、外祖家,平日里接触的还是买断的更多,我管理起来也更得心应手些,不过仍旧可以穿插一些雇佣的人,既方便我管理,又能规避一些弊端。”
......
老太君忽然送了一封帖子来,事关探春。
说起探春,年纪比黛玉还要大些,贾府却对她的婚事一首不闻不问。
赵姨娘出身卑微,王夫人闭门不出,老太君有心无力,迎春出嫁后机缘巧合下王熙凤打听到一户人家,有撮合的意思,便试探着和老太君提起。
老太君只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要问过贾政与王夫人。
贾政向来不上心这种事情,便说:“夫人和母亲觉着好就行。”
王夫人自薛蟠认罪伏诛,薛姨妈打入奴籍后,便心灰意冷,不乐意见人,连宝钗也不见。
听鸳鸯来说探春的婚事,她好似无知无觉,只说:“老太太和老爷觉着好便好。”
王熙凤见状,便开始张罗起此事,在中间搭桥牵线。
王熙凤给探春相看的这户人家,和迎春的夫家有旧,王熙凤当时知道这户人家时便想到了这个打算。
一来王熙凤怜惜府中上下对探春的婚事不闻不问,二来家里的男孩不争气,姑娘们出嫁后能保持亲密往来也十分难得。
说起来,探春相看的这户人家,甘舒宁早些年也有过一面之缘。
那年东平家的马球会上,有个弹琴的官家小姐,姓白,祖籍济南。
王熙凤给探春相看的,便是这位白小姐的堂兄。
这白公子乃是武科举出身,一首在京城任职,后来又跟着宋全被调去了江南,如今轮到他休假了,便回京来看望往日好友,庆贺迎春夫妇新婚。
王熙凤一捋这其中的人物关系,更觉得这门亲非结不可。
可巧这白家,苦于家族底蕴不足,高门大户家的小姐攀不上,小门小户出身的又看不上。
毕竟这白家两房都在上升期,眼瞧着咱们朝廷和茜香国还有仗要打,朝廷这两年收回了南安王府在沿海的兵权,重新整顿兵力,又因当年江南洪灾乘势封锁沿海,沿海官员大换血,挖掉了沿海官场的毒瘤,这层层布局,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这一切都是为了和茜香国打仗做准备。
白公子跃跃欲试,有信心能抓住这个时机,闯个功名出来。故而在婚事上就格外小心,实在不愿意娶小门小户的姑娘为妻,将来要是建功立业了,妻子要是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就麻烦了,将来儿女的教养和亲事都会受到阻碍。
所以听闻贾家有意要结亲,还是那个当年在白云观才力力压诸位小姐公子的三姑娘,白公子在迎春夫婿那里听闻此消息后,喜出望外,连忙去信请了父母过来,细细商议。
今日老太君来信甘舒宁便是说明此事,信中老太君还烦心抱怨了几句,谋算了这么多年想往书香世家靠,没想到到头来三个孙女都落在了武将家里,一边又担心这白公子和卫公子都要去沿海打仗,怕探春和湘云受罪,最后又提起黛玉,说,切不可把黛玉也许配给这样的人家,到底还是书香世家安稳些。
说起黛玉,甘舒宁就很头大,前几日沈松月叫她进宫说话,有意聘娶黛玉为长媳。
这皇长子偏爱诗赋丹青,瞧起来不像是个治国之才。沈松月便想着,说定一门出身尊贵,娘家又不过于有权势的人家作配,思来想去,便想到了黛玉。
林如海现今己是上等官员,林昀这孩子在东宫待了两年,也是个上进省心的孩子,黛玉自是不必多说,偏巧林家人丁单薄,人情往来简单,不必担忧林家聚集势力,将来阻碍太子。
甘舒宁听这么一分析,突然觉得这门亲事也可行。
还是那句话,后娘来的,做不了主,甘舒宁只和沈松月说,要问过林如海的再说。
......
甘府。
谢瑾和甘弥在亭子里品鉴书画。
甘舒宁将黛玉的事情说给闻溪听,问道:“你觉得你的如海兄会选谁?”
一边是皇后所生的闲散王爷,一边是前途似锦的世家子弟。
闻溪想了想,摇头道:“我觉得如海兄肯定是以女儿的心意优先,但难就难在,这种事情,不好问姑娘家的,所以我猜不了。”
甘舒宁顺手折了枝开得正盛的鲜花,问道:“话说你还不娶亲吗?”
闻溪也跟着折花玩儿,说:“算了吧,我出身摆在这,而且还给太上皇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不好拉人家下水。况且,我只乐意和你在一块儿。”
闻溪忙说:“你知道我说的一块儿是什么意思,你是怎样想的,我就是怎样想的。”
年少有情不假,但这么多年了,刀光剑影里生死看淡,世事浮沉中苦乐独饮,两人更像是一株并蒂莲,根连在一块儿有个念想就好,至于是夫妻还是兄妹,这不重要。
谢瑾和甘弥捧着一幅画走过来,谢瑾问:“这幅画原是做了上下两卷的,为何姑姑只拿了下卷过来?”
甘舒宁定眼一看,说:“这上卷被太后娘娘送给了西王妃。”
甘舒宁又说:“昀儿这几日饭桌上老和我抱怨,说你们只管玩你们的,都不大理他了,可有此事啊?”
谢瑾笑道:“没有的事情,我同弥儿同吃同住,一同去书院上学,下学后一同回家,因没有长辈严加管教,偶尔半路上跑出去玩,叫林家弟弟知道了,误以为是我们故意不带他,他这才向姑姑撒娇的吧。”
甘舒宁看了看闻溪,说:“你这长辈是摆设吗?别人家的孩子下学了就乖乖回家,他俩还能西处疯玩。”
闻溪朝谢瑾和甘弥使眼色,一脸无语。
甘舒宁看着这三人眼神交流,朝闻溪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你能别撺掇着孩子们玩乐就不错了。”
闻溪撇嘴说:“好啦好啦,不会让他们耽误功课的,况且你还在京城呢,我哪里敢?不要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