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望着窗外的明月,脸色枯寂,微不可察的叹了声气继续叮嘱道:““苗疆手段诡异,若非他们心甘情愿,纵使你抢回来的解药,也未必能用!”
周良猛然一惊,这才打消了抢解药的想法。
“大人毕竟曾经在苗疆任职过,可有熟悉苗疆事物的可信之人?”
太师摇了摇头,“人心易变,纵然之前有信得过之人,如今十数年过去,还能不能信,也是两说。”
“如今能用得上的,也只有这两件信物了,却要麻烦周公子自寻办法了!”太师站在苏婉儿床前,背影踉跄,随时就要倒下去。
周良抢上两步想要扶,却被老人浑身颤抖的力度震开,他喉间发出呜咽,将脸深深埋进女儿掌心,"爹对不起你……没能护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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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尔山如巨龙横卧,扼守着苗疆与中原的最后一道天险,山北是大华疆土,山南便是三十六寨苗疆。
镇南军在此设下铁桶般的防线,以重兵沿山道扎下九座连营,烽燧昼夜不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飞鸟都难越雷池。
偏生今日山道闸轰然开启,却只放出两骑,一路畅通无阻,守卫的边军任这三人两骑绝尘,闯入苗疆瘴气深处。
借着夕阳的余晖,三人终于来到最后一段路程。
“公子,前方便是鹰愁涧了,后面的路,便无法骑马了!”向导老奎指着前方流水瀑布,脸色激动。
他原是镇南军中的苗人斥候,二十年前改土归流时被招安,如今在镇南军任职,因为熟悉苗疆风情,便被苏将军安排给周良做一个向导。
“嗯,麻烦奎大哥了!”周良点了点头,扶着苏婉儿下马,此时苏婉儿状态却好了许多,绝大部分时间都清醒,有时还能与周良说上几句话。
老奎瞥了眼苏婉儿,烟锅在鞋底磕得当当响:"周公子一定莫要忘了,进了苗疆之后,千万不要泄露你们的官家身份,只说带着妹妹来寻药救命便是!"
这几年苗寨闹得厉害,远比太师说的更加严重,苗寨内,对汉人官府敌视非常严重,反倒对于寻常普通汉人,还算得上友好。
周良正将苏婉儿安置在背风处,用玄色披风裹住她单薄身形,闻言点了点头。
“我明白!”
鹰愁涧流水异常湍急,水下暗礁众多,若是不熟悉水路,哪怕有船也难免触礁,
只有来到此处,才能明白了大华为何一首允许苗族自治,单单各种天然的关卡,便能拦住百万大军。
他忽然转头:"奎大哥说渡船三日一至?"
"明儿晌午该来了。"老奎生了堆火,正往火堆里添了把松针,闻言看了一眼身旁的大树,低声应道。
"苗家汉子撑船有讲究,每次到地便会在此处刻上时间,若无意外,明日当有渡船路过。"
周良此时才发现他身旁的那棵看起来年龄不小的大树上密密麻麻竟然刻上了许多时间,而最后一次,恰恰距离今日两天了。
就在周良想着要不要搭一个简单的帐篷时,鹰愁涧里突然传来竹梆声。
苏婉儿猛地攥紧周良衣袖,连原本还算轻松的老奎也忍不住收起笑容。
薄雾中一灯如豆,缓缓飘荡,恰如一只独眼巨兽,在鹰愁涧里游荡。
竹梆声渐响,薄雾里忽然飘来一缕清越山歌声。
那调子像山涧泉水般透亮,尾音裹着苗家特有的颤音,在暮色里荡出涟漪。
随着竹梆声穿过薄雾,山歌声忽近忽远。
老奎绷紧的肩膀骤然松弛,烟袋杆轻轻磕着膝盖:“是白苗的《蕨芽歌》。白苗妹子心善,见不得山鸟折翼。”
他扬声用苗语呼喊几句,薄雾中立刻传来竹篙点水的轻响。
接着压低声音"周公子一定要记住了,等会别露了官家身份!"
周良扶着苏婉儿,点了点头。
再抬眼,便看见一个小船在水面划出半圆涟漪。
船头上,挂着一盏气死风,灯下是一个娇俏的少女,约莫二八年华,手里提着竹筒,船尾一位老者正奋力摇着浆。
老人头戴插着药草的竹笠,身上背着的牛皮药囊,囊上绣着几棵陌生的植物,看见岸上几人打扮后,忽然用生涩汉话应道:“山风会记住每片落叶的名字,远方的客人请报上所求。”
“家里小妹受了些伤,想去苗寨寻几味药。”
老奎指了指婉儿,连忙回应。
老人拧眉看了眼老奎,竹篙猛地顿在石滩上。
随着三人挤上来,本就不大的小船,霎时满满当当。
瑶玥忽然凑近苏婉儿,用带着草药香的指尖拉着苏婉儿的手:“姐姐好漂亮! “
“妹妹你也很漂亮,像是山里的明珠!”苏婉儿微微一笑,轻声赞道。
瑶玥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夸她,笑脸激动地通红,很是严肃的警告道:
“姐姐可千万不要让红苗看见,他们看见漂亮的汉人女子便要抓回去!他们说... 汉人女子的血能养蛊。”
“莫乱讲!” 老人反手轻拍她手背,“别吓到客人!”
“阿爷,这么晚了为何还来采药呀!“老奎看着船舱里的药篓,忍不住问了句。
老人沉默半响,幽幽叹了口气,“红苗抢了黑苗的盐井,如今连白苗的药田也不放过·····我白苗儿郎虽不惹事,却也不怕事,所以受了些伤····”
老奎脸色一沉,如今苗寨内,最具侵略性的便是红苗,他们蛮横霸道,一言不合便刀兵相向,在三十六寨里是出了名的难缠。
“老伯常去汉人地界?”
周良为了避免被竹筏颠簸,拉着苏婉儿坐在角落里,听着二人用汉话交流,忍不住插了一句。
“年轻时跟着商队走过茶马道。”
老人低头拨弄药囊绳结,竹笠阴影遮住眼神,“汉人的《药典》写得好,可有些毒... 只有苗疆的草能解。”
他忽然抬头,目光落在苏婉儿脸上,“恰如这姑娘的病... 也只有苗家能医!”
周良心中一动,目光在老人脸上逡巡。
“老伯可曾听过楼月寨?我有位故友曾提及那里的蛊医出神入化。或许能治小妹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