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洛林的话，弗里德曼犹疑的内心有了松动，他仔细梳理着洛林来到诺兰郡之后的各种举动，悄悄下定了决心。
“真没想到，阁下不仅勇武过人，对商业的见地也远超旁人。您所说的，正是当前商业的最大问题。就本商会而言，如果继续采取轻税负的模式，三年之内的正税将超过目前正税加杂捐的总和。”
总算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他悄悄打量洛林的脸色，发现领主似乎对此早有评估。
“是的。所以我才让工商联合会暂时管理各集镇。下一步，我还要成立覆盖整个诺兰郡的工商联合会。在此基础上，当我培养的人才足够多之后，我会成立以普通人作为主导力量的治理机构。在我的设想中，骑士只管军事上的事情，民政上的事情，交给普通人打理。”
“这可真是宏伟的规划……我会谨遵您的吩咐，妥善应对监税官的核查。”
“很好。”洛林满意的点点头，他又想到其他事情，“我听说醉美人商行是整个诺兰郡经营规模最大的商行，是这样吗？”
“如果只考虑本地产业的话，的确没错。但是诺兰郡的生意并非本地商人做得完，之前康沃尔家族虽然撤走了，临近贵族在诺兰郡派遣的商人还在继续经营。比如西南部矿山的生意，北部棉花种植园的生意。这两宗生意的规模和香槟酒相差不多，但在本地只计正税，杂捐都是交给他们各自的主家。”
这倒是新的情况，洛林暗暗记在心里。
“这是下一步我们要解决的问题。首先，我准备明年先把诺兰郡总商会建起来，既然醉美人是本土商行的龙头，这个工作由你来筹备如何？”
弗里德曼有些受宠若惊，这其中的利益是显而易见的，哪怕不去细算，就单单是整合市场，制定规则这两项，就足以吸引任何商人趋之若鹜。
“这……万分感谢男爵大人给予的信任，只是不知道能否做好……”
“没关系，万事初创，总有个波折，我有心理准备，尽管去做就是了。”
“那，在下必竭尽所能……”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洛林站起来，准备离开前往下家商行，“弗里德曼先生，我的目标是，诺兰郡所有的平民都能喝上香槟酒，吃上小麦面包。这需要极为发达的农业和商业，需要长期不懈的积极经营，我们共同努力，让诺兰郡的繁华，成为整个王国璀璨耀眼的明珠，让领民幸福的生活，成为王国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让女王陛下的信任，成为最有力最坚定的支持回报！你愿意和我一同奋斗吗？”
“您真是一位不同寻常的骑士。”这一刻，弗里德曼蒙尘多年，似乎己经腐朽的内心，突然萌生了鲜活的嫩芽，倔强不息的冲破中年人的沉稳，让他突然有了少年的朝气，“我愿追随您的脚步，您的意志，必是我的使命！”
“是的，我与众不同。”洛林翻身上马，“记住我说的话，诺兰郡要坚定走自己的路，认定自己的领主，无论监税官如何胁迫，我们共同努力，定能实现目标。”
“必然完成您的嘱咐。”
望着洛林远去的背影，弗里德曼久久不能平息。半晌之后，他回到办公室，准备重新制作应付监税官的账册。
那位之前奉茶的美丽侍女进来收拾茶具，弗里德曼抬头打量她片刻，想起洛林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若有所思。
从香槟商会出来，洛林又依次拜访了香槟堡小镇上的其他行业商会，大多数商人的见地并没有弗里德曼这样深刻，但都对洛林表达了绝对的支持。毕竟，商人们就算不懂政治，也绝对懂得财务报表，没什么比扩张生意更能激发他们的热情，更何况，这次有领主大人不遗余力的支持！
晚上，洛林回到香槟堡，烦躁的监税官己经强忍怒气与约翰聊了好些时间了。
在进入财务部之前，乔治·特里尼是德文堡公爵治下的无地骑士。这位与玛茵堡首席骑士同名的家伙，身世却要比玛茵堡男爵肖克还要显赫许多。
特里尼家族是追随德文堡公爵开创基业的最早那批家族之一，祖上多次与德文堡通婚，若是论起辈分，当今的公爵继承人纳赫，甚至要叫他一声舅公。
然而如此显赫的出身，却抵不过次子的命运，年少时共同修习的兄长继承了特里尼的家业，而他则只能在晋升骑士后靠着打理家族的产业而讨生活。
老国王与德文堡公爵就立储问题闹翻之后，乔治·特里尼被委派了新的任务，到王国财务部协助税收工作。与其说协助，不如说是一颗钉子，目的是盯住王国财政动向，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给公爵争取利益。
可特蕾西娅的火速继位打乱了所有人的阵脚，霍布斯堡的贵族和官员们遭遇了密集的洗牌。像他这样的官员显然在王都己经很难混下去，但又不甘心回到公爵领地，平庸的度过余生。
于是，他向财务大臣申请了监税官的职务，在德文堡公爵旧臣的运作下，来到诺兰郡执行任务，上面己经答应他，如果完成的漂亮，回到德文堡后将会赏赐他一千亩的采邑。
来到诺兰郡之后，他立刻发现了这里的不同，首先，便是大多数村镇没有骑士。
是的，整个诺兰郡只有北面的二十几个村镇有采邑骑士，其他地方，都由男爵派出的老兵和当地的商人共同治理，农民只需要按时将粮食送到指定的地方，就再没有对领主的其他方式的义务。
甚至就连这些基本的纳税义务也是完成的参差不齐，许多贫困的农夫没有去小镇缴粮，却并没有扈从拿着皮鞭下乡催收，只要去调查的老兵们在回复的报告里说明贫困的情况，就能按照不同程度免除当年的部分甚至全部纳粮，看起来，似乎领主大人对领地的农业收益漠不关心。
而且，最可气的是，当地还出现了公然收容的场所，吸引农夫赌博的赌坊居然每个小镇都有，这些道德败坏的产业居然就堂而皇之开放在街上繁华的位置，这是圣父的教导所不允许的！
憋着一肚子气的特里尼先生来到了香槟堡，接待他的是男爵的父亲，虽然看起来嘘寒问暖关心备至，可只要聊到领地的治理和税收问题，就一问三不知，让他越发憋闷。
在德文堡，在霍布斯堡，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总算，在他即将爆发的边缘，那位年轻的男爵回来了。
“洛林阁下！”监税官没有任何客套，站起来首接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您的领地有诸多问题，而您本人却对霍布斯堡的特使如此怠慢，难道就如此藐视王庭，藐视贵族的义务吗？”
老爹约翰有些紧张的盯着儿子，却见他居然还有心情笑出来。
“特里尼先生舟车劳顿，还是先用晚餐比较合适。不如我们边吃边说？”
“哼！”特里尼本想拒绝，继续发飙，奈何的确等的久了，肚子是真的饿了，于是脸色阴沉的点头应了，“看在你还知道待客之道的份上……”
然而等宾主落座，看着眼前略显寒酸的饭菜，特里尼又有些撑不住面子了。
“大人勿怪，城堡里平时吃的比这个还要差一些。”洛林笑着搅动着面前的蔬菜汤，“诺兰郡百废待兴，自然是要艰苦些。”
“我看男爵就没有要完成税额的打算！自从进入领地以来，我没看到阁下安排的骑士和扈从，也没有监督税收的奴仆，你是打算对国王的义务放任自流吗？！”
特里尼是真的饿了，这秃顶的胖子最不抗饿，而且食量很大，发飙的同时，己经吃下去两块面包。
“怎么可能？我是女王的忠仆，关于额定的1500金币正税，绝无拖欠的可能。”
“什么？！1500金币？阁下在开玩笑吗？康沃尔家族统治时期，诺兰郡每年上缴给霍布斯堡的税金是5000金币！”
“您说笑了。”
洛林笑呵呵的放下手中的汤匙，叉着手靠在椅背上。蒙莱德满头大汗的递上一本册子，他随意的接过来翻开。
“根据王国律法，诺兰郡承担的正税1500金币是供奉国王的，而剩下的3500杂捐，是王国财务部规定的其他专项经费，其中大部分变成了各行政部门的开支，而少部分冲抵了财务部的亏空。这是去年的杂捐账册，虽然康沃尔家族跑的时候烧掉了不少，但还是有迹可循的，您要看一看吗？”
特里尼神色复杂，他总算感觉到胃里充实了些，于是停下了进食。
“这不是你逃避义务的理由！”监税官斩钉截铁，“明天开始我会帮你查税，如果我发现你有私自节流税金，损害霍布斯堡的行为，你就等着承受女王和财务大臣的怒火！”
“悉听尊便。”洛林起身，懒得再理他，“蒙莱德，送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