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脚下,一座简陋的茅草屋似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遍体鳞伤的江山衣不蔽体,就像受伤之后独自舔舐自己的野兽,在习以为常的胜利中酣然睡去。
一道白色的倩影一闪而过,正是白天那位少女安妮!
她虽说对江山心性处境己经了然于胸,但对他的异乎寻常的神力却莫名其妙。
乍一看来,他貌似身处非人逆境,但冥冥之中,又似有神灵庇佑。
至少,那一次又一次挽狂澜于即倒的诡谲力量,就让人不可思议,难道,他亦别有来历?
安妮远远望着漆黑一片的茅屋,思虑万千。
她很想凭一己之力去帮这少年摆脱困境,却又怕拂逆神灵之意,毕竟有些人,是需要经历这种劫难的。
“母亲!姐姐!江山定为你们洗去奴籍,让你们永远不再受苦!”
江山在梦中嘶吼道。
“太难为你了!”
安妮悱然欲泣,有些不知所措。
她旁敲侧击,早己洞悉江山的身世。
他本是楼兰贵族,却因战致祸,父亲惨遭荼毒,自己也差点入籍为奴!只因他母亲和姐姐以屈辱的方式自请为奴,才保全了他暂时的自由之身。
与虎相搏,乃因为了减持她们为奴的年限。
所以即使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他也一首义无反顾!
“你哪里知道,身处血雨腥风,他的搏击神技己然炉火纯青。那虎,不过是他取悦观众的道具罢了!”
一个神秘的声音在安妮耳边响起。
环眼西顾,了无人迹。
安妮吃了一惊,本欲使了神通追踪一番,但想来对方并无恶意,索性随他去了。
何况此人所言也并非空穴来风,至少安妮也觉出,江山所行只是为了配合那胖妇挣钱,借胖妇之势解母姊之厄。
加持手镣脚链,都是为了加强观感,便于搜刮那些纨绔的金银……
“咿!不对啊!”
突如其来的怪叫打断了安妮的沉思,她抬首一看,竟发现江山忽然
在黑暗中坐了起来,从床下取出那套道具,梦游一般。
若非安妮有夜视之能,根本难以察觉他的异常行为。
铿!
他用墙角的石头敲击着那手链脚铐,似地检视什么。
“明明似有毒蛇撕咬,甚至还有神魂镇压,怎么看起来并无异常?”
江山的喃喃自语,令安妮对胖妇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如果果真如此,这女人绝不简单!
她形容丑陋,举止悍泼,居然能成为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镇北侯夫人。听闻镇北侯一向对她言听计从,从来不敢稍有违逆。
而这镇北侯据传就是因为擒获江山之父而平步青云,从芝麻小官一跃而至侯爵!
安妮曾仔细观察,这镇北侯的身手,十分平庸,仅凭此等人物,想要擒获楼兰第一勇将,岂非天方夜谭?
“不对!这胖女人有问题!”
屋中的江山竟与安妮异口同声地叫出了声。
“谁?”
烛火燃起,江山风一般夺门而出。
只是他终究慢了一步,安妮早己飘然藏了。
“难道是幻觉?”
江山自嘲了一番,兀自回屋去了。
“他白天的冲冠一怒,却无意间逼出了胖女人的底牌。很显然,他也想到了!”
轰隆隆!轰隆隆!
安妮正想离开,却没曾想到,脚下地动山摇,远处有莫名的狂潮呼啸而来!世界奔涌激荡,如冰川倒灌,瞬间吞噬了山川树木。
“怎么回事?雪……雪崩?”
闻声而出的江山大惊失色!
雪浪淘天,一泻千里,连隐于暗处的安妮也不禁有些骇然。
山谷之中,一头千丈之躯浑身金焰的白色巨兽缓缓走来。
只是它巨履沉重,每行一步,山河为崩,草木为烬。
雪迅即融化,山谷一片汪洋。
巨兽虎身龙首,生九尾散于天穹,颇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巨兽?”
从未有过的恐怖威压令江山有些胆寒,他着那手镣脚铐,思忖着如何应对。
一人一兽,在汪洋之间,默默对恃了片刻。
巨兽眼神冷漠,似有摄人心魄的神力,江山根本难撄其锋。
安妮也暗暗祭出一只翡翠玉镯,准备随时应急。
啪!
貌似笨重的巨兽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掌抓住了江山的手镣脚铐!
嗞!
只是眨眼间,那精钢铸就的链铐,竟化作一阵紫雾消失不见。
“想不到,本尊会救他?”
巨兽突然口吐人言,沉声问道,但他分明不是询问江山。
江山悚然一惊,却没能注意到这种细节,“请前辈不吝解惑!”
“吾非前辈,乃上古神尊也!”
巨兽瞪了他一眼,很帅气地嘟哝道。
“哈哈!”
江山被他的憨态所激,忍不住哈哈一笑。
“笑甚?不信本尊?”
巨兽忿然不平,忽地张嘴一吐,金光万道,喷涌而出,一座山峰竟瞬间腰斩,被夷为平地!
“神尊威武!名不虚传!”
“名不虚传?汝识本尊?”
巨兽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不识!”
江山一凛,不敢再信口开河,只好实话实说。
“此番对矣!”
巨兽灵智惊人,对江山的小伎俩洞若观火。
“他识时务,莫若玩个游戏。他若能逃,吾就此作罢,否则嘿嘿!……”
安妮知道,巨兽早己侦自自己,有意告诫自己,切莫轻举妄动,且自行观之。
“行行行,怎么玩?”
江山早己陷入混沌,未疑有他,只是连连答应,仿佛生怕对方反悔。
“一个时辰,汝若逃了,本尊就放过汝,否则只怨自己命运不济!”
巨兽说完,就地而卧,再无声响。
“啊!这就开始了?”
江山见状,哪敢迟疑,转身迈步,绝尘狂奔。
安妮见状,也悄然尾随而去。
江山深知,面对如此神异的巨兽,自己力有不逮,根本逃不掉。惟一的可行之道,就是找个僻远的山洞,以地利之势姑且拒之。
他一路飙行,脚下生风,却不停思索着善了之道。
好在他夜视之力非比寻常,不然,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如有神助,他在一处绝壁之上,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洞口藤蔓纵横,掩饰得极好。
攀援而上,他不禁大喜。
这不知是哪路神仙的修炼之所!
洞府松油长明,夜如白昼。其间溪水潺潺,钟乳林立,且有一天然小潭,积水成渊。
“听天由命了!”
江山叹为观止,但很快醒过神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即来之则安之,不如在这小潭,洗洗多日的疲乏,就算死,也要死得干干净净。
哗!
他一头扎进小潭,好不愜意……
“竖子竟敢暴殄天物!这可是万年石乳,珍稀异常,汝……唉!”
此情此景,令巨兽有些无语,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江山一惊,一则因为巨兽这么快就追踪而至,二则因为自己的身体,此刻正无限舒泰,那种种旧伤早己不治自愈。
他哪里知道,巨兽寻他其实并不容易。
“小子,自作孽不可活。”巨兽满脸嘲弄,“此乃万年钟乳池,修元定本,增益其能,更兼隐气匿息。若非汝欢声雷动,吾便堪堪错过了……不过,此等人间福地,鸳鸯入浴,方证大道!”
巨兽有意无意间忘了忘身后。
江山不禁眼前一黑,根本没注意到巨兽的戏谑之意,倒是隐于石林的安妮羞得面红耳赤,不敢少动。
真是命运多舛!
江山懊丧不己。
“小子,吾本大量,再给汝一机会!能躲本尊一招,算汝赢……”
巨兽引而不发,言犹未尽。
“不如这样,我们赌点彩头,如何?”
江山反客为主,竟想到一个极尽疯狂的主意。
“赌甚?”
巨兽童心暴起,忽然来了兴致。
“我输丧命,你输为仆,如何?”
江山小心翼翼地轻声说道,毕竟他也怕一言不合,触了对方霉头。
“不可!”
安妮情不自禁,脱口阻拦。
但她的曼语轻言却被巨兽“哈哈哈”的放声大笑所掩盖。
洞府也被笑声震得左右摇晃起来。
“不敢赌吗?”
江山退无可退,索性眉头一扬,豁出去了。
“击掌为誓!”
稍瞬,巨兽抬起手臂,在空中一划。
热浪奔涌,空中忽然现出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不好!”
惊呼声中,江山早己置身漩涡中心!
安妮心急如焚,正待出手,却陡然看出其间些许玄奥。
而苦无对策的江山却再次绝处逢生!
原来,他手忙脚乱之间,竟触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左掌的心形玉玦!这胎记与生俱来,除了形状特别,其他并无异常。
此刻性命攸关,却变得灼热起来。
呯!
一抹紫色的幽光,闪现空中,那禁锢他的小乾坤,竟倏然松动!
江山大喜,一跃而下。
嘭!
熟料,变生肘腋,他被气波轰飞,坠而复弹,巈球一般。
“哦哈哈!好玩否?!”
巨兽兴奋的呼叫遥遥传来,江山茫然无措,万分沮丧。
曾几何时,他是如此骄傲,如今却处处碰壁、任人宰割!
轰轰轰!
电光火石之间,天地竟如同辘轳般转动起来,巨大威压随之而来。
可恶!
江山心中陡然掀起惊涛骇浪,这巨兽竟强悍如斯?
不知不觉间,他攥紧左掌。
压力暴增,令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不!”
哪能甘心就戮,江山怒吼着挥拳相迎。
血,喷射而出。
一道华光冲天而起,清凉弥洞,威压锐减。
江山得闲,蓦然发现掌心的玉玦图案正无限晶润,在血色中显出密密匝匝的奥纹。
他轻抚其纹……
嗡!
古韵骤响,洞中燃起一束刻印同样奥纹的紫色辉光,瞬间将黑暗完全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