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风铃在檐角轻颤,林悦看着晨光将那人身影拉长投在青砖地上。扶苏踏入房门的刹那,她分明嗅到一缕极淡的腥甜——像是新淬过火的铁器混着松烟墨的气息。
"见过公子。"她屈膝时,袖口滑落的玄鸟胎记正对上扶苏腰间的饕餮剑鞘。那兽首双目突然泛起幽光,惊得她踉跄半步,扶苏抬手虚扶的瞬间,剑柄处镶嵌的赤玉映出她眼底骤然收缩的瞳孔。
"姑娘当心。"扶苏指尖在即将触到她衣袖时倏然收回,广袖翻卷间露出腕间三道狰狞旧疤。林悦突然想起《秦始皇本纪》中那句"使扶苏北监蒙恬于上郡",史官未曾记载的是,那年匈奴夜袭九原大营,正是公子扶苏持剑连斩三员敌将。
案几上的青铜冰鉴腾起袅袅白雾,模糊了扶苏眼底的探究:"姑娘可还记得..."他话音忽止,目光落在小荷未来得及藏好的半枚玉璜上。林悦清晰看见他指节在剑柄上叩出青白,那饕餮纹竟似活过来般张开獠牙。
"民女只记得姓林名悦。"她故意让嗓音浸上三分颤意,抬手将碎发别至耳后。这个动作让左腕胎记完全暴露在晨光中,果然瞥见扶苏瞳孔骤缩——他认得这个印记。
窗外忽起鸦鸣,扶苏转身时剑穗扫过鎏金灯树,十二连枝灯霎时明灭不定。光影交错间,林悦看见他玄衣领口若隐若现的暗纹,竟是阴阳家独有的星象图。史书从未提及,始皇长子竟通晓占星之术。
"如此,姑娘便暂居东厢。"扶苏说话时,腰间玉璜与青铜剑相击,发出诡异的空鸣。他抬手示意侍卫呈上木匣,掀开时满室生辉——匣中竟是她昨夜翻阅的《商君书》,书页间夹着的,赫然是她在现代图书馆用的银杏叶书签。
林悦后背沁出冷汗,那叶片边缘还留着咖啡渍,此刻却在泛黄竹简上鲜活如生。扶苏修长手指抚过叶片脉络:"此书乃今晨现于观星台,想来与姑娘有缘。"
骤起的穿堂风卷起满地辛夷花瓣,青铜剑鞘上的饕餮双目红光暴涨。林悦终于看清,那赤色瞳仁里映出的根本不是自己现在的容颜,而是她现代的模样。
青铜灯树突然爆出灯花,将扶苏眸中流转的紫气映得妖异非常。林悦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玉璜,那上面蝌蚪文竟与自己在现代拓印的诅楚文一般无二。她藏在袖中的手指猛地收紧——前世在博物馆触碰诅楚文拓本时,腕间也泛起过同样的灼痛。
"姑娘竟通晓齐篆?"扶苏从博古架上取下一卷蒙尘的竹简,玄色袖口扫过案几时,林悦看见他掌心蜿蜒的朱砂纹路,分明是阴阳家秘传的观星印。竹简展开的刹那,霉味中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最末简上赫然写着"荧惑守心,祖龙将陨"。
林悦喉头发紧。这八字谶言当现于始皇三十六年,如今提前一年现世,莫非真应了蝴蝶振翅之说?她佯装不识,指尖抚过龟甲裂纹般的字迹:"民女曾见方士占卜,似与此纹相似..."
窗外忽有惊雷炸响,春雷早至。扶苏广袖翻卷间,林悦瞥见暗纹里藏着的二十八宿图,心宿位置正渗出血色。史载始皇三十六年确有荧惑守心天象,但此刻星图异变,分明昭示大祸将至。
"公子!"浑身湿透的侍卫扑跪在地,蓑衣滴落的水在青砖上汇成细流,"太史令奏报紫微垣生乱,博士宫藏书阁...走水了!"
林悦手中竹简砰然落地。博士宫焚书本该在两年后的咸阳郊外,而今夜雨幕中腾起的火光,却将章台宫的飞檐勾勒得如同张牙舞爪的兽骨。扶苏按剑而起时,剑鞘饕餮竟发出低吼,赤玉双目映出林悦腕间胎记——那展翅玄鸟正化作浴火凤凰。
"备轺车。"扶苏解下腰间玉璜掷给侍卫,璜身裂痕处突然渗出黑血,"持此物速往骊山请国师。"转身时深深望进林悦眼底,"姑娘可愿同往?"
暴雨拍打车帘的轰鸣声中,林悦摸到座垫下暗藏的青铜匣。匣面星图与扶苏袖口纹样严丝合缝,启匣瞬间,她现代用的手机正在其中闪着微光。屏幕亮起一行血字:"改变历史者,必遭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