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气氛,因苏倾月对那碗银耳羹的拒绝而变得有些微妙。
白沁兰虽然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但那双看似关切的眼睛里,却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
就在这片略显凝滞的空气中,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苏倾月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只见父亲苏振邦正缓步走下楼梯。
他穿着一身舒适的居家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的脚步比平时慢了些,手甚至在扶着楼梯栏杆时,似乎轻轻顿了一下,像是在支撑身体的重量。
走到楼梯口,他习惯性地轻咳了两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沉闷的浊音。
“咳咳……”
就是这个声音!这个动作!还有他扶着栏杆时那不易察觉的停顿!
苏倾月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被夺走!
和那个“梦”里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那个可怕的念头,像是一道闪电劈中了她!
这不是梦!那场充斥着背叛、羞辱和死亡的订婚宴,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经历,全都是真的!
她真的死过一次,然后……又活了过来,回到了一个月前!
“砰!”
她手中的牛奶杯因为手指的剧烈颤抖而倾斜,牛奶洒了一些在桌布上,发出一声轻响。
“月月?!”
白沁兰立刻转头看她,语气带着一丝惊讶和不解。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吓我一跳!”
苏振邦也循声望来,看到女儿苍白失措的脸,眉头微蹙:
“怎么了这是?一大早脸色这么难看?”
“没……没事……”
苏倾月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让她一时间手足无措,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重生了……她真的重生了!
这个认知太过骇人,让她几乎要当场失态尖叫。
“我……我就是……还是有点被昨晚的噩梦吓到了……”
她低下头,双手紧紧攥住桌布,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以此来汲取一丝冷静的力量。她拼命告诉自己:
冷静!苏倾月!一定要冷静!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这孩子,”
苏振邦摇了摇头,走到餐桌主位坐下,声音带着些许无奈,但更多的是父亲的关爱。
“都多大了,还被噩梦吓成这样。是不是快订婚了,压力太大?”
他说话间,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脸色似乎比刚才更苍白了一些。
苏倾月强迫自己抬起头,仔细观察着父亲。
他的精神状态确实很差,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色,眼神也不如以往那般锐利有神,透着一股深深的倦怠。
这和她“梦”中后期记忆里,父亲日渐萎靡、精神恍惚的样子,正在缓慢地重合!
她的心,像被无数根细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
如果她是重生的,那父亲现在这副样子,是不是意味着……
那碗她日日看着刘姨端给父亲的所谓“补汤”,早己经开始侵蚀他的身体了?!
“爸,您最近是不是都没休息好?”
苏倾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担忧。
“我看您好像很累的样子。”
“是啊,振邦,”白沁兰立刻接口,脸上是恰如其分的关切。
“我早就说让你多注意休息,公司的事情放一放。你看你,最近总是咳嗽,精神也差。刘姨给你炖的汤,你得按时喝啊,那可是我特意找来的老方子,最是滋补不过了。”
她又提到了那碗汤!
苏倾月的心猛地一沉。她几乎可以肯定,问题就出在那碗汤上!
“嗯,我知道了。”
苏振邦有些敷衍地应了一声,显然对那碗汤没什么兴趣,只是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就是最近总是提不起精神,可能是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父亲才五十出头,正值壮年,怎么会突然就这样?
苏倾月看着父亲疲惫的侧脸,又看了看旁边一脸“贤惠关切”的继母,心中疑云密布,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心底疯狂滋长。
她不能再坐视不理!她必须做点什么!
“爸,妈,”苏倾月忽然站起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我……我突然想喝点温水,厨房应该有吧?我先过去一下。”
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不等他们回应,便匆匆离开了餐厅。
她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平复心情,更重要的是,她要去试探一个人——刘姨!
厨房里,刘姨正系着围裙在水槽边忙碌着,清洗着一些食材。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
“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吗?”刘姨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
“刘姨,”
苏倾月走到她身边,脸上带着平日里那种不谙世事的、略带娇憨的笑容,“我爸……最近好像身体不太好,你知道吗?”
刘姨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点了点头:
“嗯,先生是看起来有些疲惫。”她的回答很谨慎,没有多余的话。
“是吧?”
苏倾月像是找到了认同,继续说道,语气听起来像是个担心父亲却又不懂事的孩子。
“我刚才看他咳得好厉害,脸色也不太好。你说……会不会是那碗汤的原因啊?”
刘姨的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下来,只是低着头继续手上的活计,声音有些含糊:
“汤?太太给先生炖的汤都是顶好的补品,怎么会……”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苏倾月连忙打断她,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歪着头,做出天真好奇的样子。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是……太补了呀?你看爸爸最近总是提不起精神,昏昏沉沉的,是不是补过头了,反而不好?”
她紧紧盯着刘姨的侧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汤里…到底都加了些什么呀?”
苏倾月故作随意地问道,声音甜美而无害,“妈妈说是老方子,一定很特别吧?能告诉我吗?我也想学学,以后给我爸炖。”
话音刚落,苏倾月清晰地看到——
刘姨正在擦拭灶台的手,猛地一抖!
一块抹布掉在了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眼神慌乱地闪烁着,根本不敢与苏倾月对视。
“没…没什么特别的……”
刘姨连忙弯腰去捡抹布,声音明显有些发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是一些普通的药材,都是太太给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