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瓷的睫毛在月光下轻颤，齿尖还嵌着他衣襟上微潮的龙纹刺绣。
顾怀瑾的体温透过薄衫渗入掌心，那块狰狞的鞭痕正随着心跳搏动，像要活过来咬人。
"第一百朵要金线勾边。"
她又重复一遍，舌尖尝到发苦的龙涎香。
顾怀瑾低笑时胸腔的震动贴着她锁骨，绣架上的银线被夜风拨出细碎呜咽。
他总爱用这种哄孩子似的语气说话，九岁那年端来桃花酥替换她的毒茶时这样，十五岁替她挡下流言时也这样。
顾怀瑾指腹碾过她的睫毛，月光将两道纠缠的影子钉在绣满并蒂莲的软烟罗上。
紫阳花在沈青瓷鬓边颤动，像团凝固的紫色淤血。
"你知道为什么沈顾两家千年交好？"
他喉结擦过她咬出血痕的龙纹刺绣，九十九朵并蒂莲在身后织成密不透风的囚笼，
"为什么每代苏绣传人和顾家守陵人，都只能单传？"
沈青瓷的指甲陷进他后颈的凤尾胎记。
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她亲眼见过父亲将绣针扎进这处皮肉，殷红的血珠在顾家祠堂凝成冰晶。
"因为绣针要沾着守陵人的血，才能绣出镇魂的并蒂莲。"
顾怀瑾突然攥住她想要后退的手腕，将人按在绣绷纵横的银线上，
"沈家女儿绣嫁衣那日，顾家儿郎就要剜心头血染金线——就像千年前，沈氏绣娘为护顾家军残部，在敌军帐中绣了七日七夜牡丹图。"
沈青瓷嗅到他袖口渗出的血腥气。
昨夜他消失在祠堂方向，今晨绣架就多了捆金线。
那些传说突然化作尖针刺进太阳穴——母亲临终前死死攥着的半幅百子图，父亲永远戴着麂皮手套的左手。
"千年传承..."顾怀瑾的笑声震落花架上的露水，三十八代守陵人的名字在他脊背烙成经文，"是荣耀，也是诅咒..."
他忽然咬住她发间将谢的紫阳花，咸涩汁液混着血腥在齿间爆开。
沈青瓷尝到了比龙涎香更苦的味道。
她终于明白祠堂暗格里那些染血的庚帖，为何永远停在纳吉之礼——九岁那日她绣坏的白绫，原来真是顾怀瑾的生辰八字。
月光突然被翻滚的云吞噬。
顾怀瑾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结痂的伤痕，新鲜血珠顺着龙纹游进她指缝："第一百朵金线要混着活人血，青瓷。"
他笑着将绣针抵住那道疤，"绣完这朵，沈家就彻底自由了。"
绣架下的银线突然齐齐绷断。
沈青瓷在纷扬的丝线中看清他眼底映着的自己——鬓发散乱，嘴角沾血，像极了族谱里那些用朱砂圈出的名字。
沈青瓷的手还掐在顾怀瑾渗血的胎记上，月光把银线照成勒进皮肤的镣铐。
她突然松开力道，指尖顺着龙纹刺绣滑到他狂跳的脉搏。
她太清楚怎么让这个男人战栗——九岁就敢拿绣花针戳破他掌心的少女，早把顾家守陵人的弱点刻进骨髓。
"所以为了他们的传承，"
她尾音缠着龙涎香凑近他渗血的唇角，鬓边紫阳花擦过那道新鲜伤疤，"为了他们的荣耀，所以我们就不能相爱？"
银线突然绞紧顾怀瑾的腕骨，沈青瓷满意地看着他喉结滚动的频率乱了。
祠堂供桌在身后投下巨大阴影，那里供着的三十八盏长明灯。
顾怀瑾的喘息烫着她耳垂："你打算因为…为了我牺牲你吗？"
他掌心覆上她后腰时，沈青瓷突然想起母亲咽气前塞进她襁褓的血书——上面用金线绣着顾家三十七位新娘的忌日。
"谁教你这么爱我的？"
她甜笑着咬破他喉结，绣鞋碾碎满地冰晶。
那些传说多可笑啊，镇魂莲要守陵人的血？
分明是顾家先祖怕沈氏女儿觉醒，才用银线把她们缝成傀儡新娘。
顾怀瑾的吻落下来时，沈青瓷在血腥味里尝到熟悉的曼陀罗香。
果然和上个月掘开的顾家祖坟一样，那具穿着苏绣嫁衣的女尸齿缝里，就藏着致幻的毒花粉。
骗子编出来的故事…
她佯装情动攀附他肩膀，指尖却勾住缠满银线的房梁，真是动听啊。
她舌尖卷走唇畔血珠，绣鞋碾碎满地紫阳花瓣。
祠堂烛火将顾怀瑾锁骨处的血痂照得妖异，像极了她十五岁那年绣坏的冥婚盖头。
他还在说那些可笑的传承，喉结滚动时龙纹刺绣擦过她颈侧。
沈青瓷突然想起父亲手套下缺失的小指，顾家祠堂暗格里发霉的庚帖堆得比绣线还高。
每代苏绣传人绣嫁衣的日子，都是顾家儿郎的忌辰？好笑。
"剜心头血？"
她突然笑出声，银线缠住顾怀瑾手腕的动作比绣百子图更娴熟，"不如让我看看你脸上绣了几层皮？"
指尖挑开染血的衣襟，那道狰狞疤痕竟真像被金线缝过七遍。
顾怀瑾瞳孔微缩的瞬间，沈青瓷己经咬破他下唇。
血腥气混着龙涎香涌进来，比她上个月在古墓里尝到的千年尸毒还腥。
什么镇魂并蒂莲，不过是困住沈家女儿的镣铐，就像此刻缠在她脚踝的银线。
"三十八代守陵人名字烙在背上？"
她突然拽住顾怀瑾后领，月光照见那些暗红篆字时呼吸骤停——最末那个名字分明是她父亲亲手绣的往生咒。
绣针抵上心口的刹那，沈青瓷突然想起母亲咽气前烧掉的那幅婴戏图。
鬓间碎发垂落时，她听见自己甜得发腻的嗓音："顾哥哥，你猜我这件旗袍用的几钱尸蜡？"
银线崩断的声音像极了往生咒撕裂的动静。
沈青瓷望着顾怀瑾惊痛的眸子，忽然觉得他比祠堂那些傀儡木偶更好操控。
染血的绣针在空中划出金线轨迹时，她终于笑出泪来——这出千年大戏，该换她执针了。
银线擦过顾怀瑾喉结时沁出血珠，沈青瓷指尖绕着金丝突然笑出声："好啊，那就如了你的愿吧，我们的婚约就取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