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倒悬在卦象边缘时,落子霖咬碎了舌尖。
腥甜与返魂香在喉间炸开,她盯着安子俊袖口若隐若现的银丝暗纹——那是三日前柳鸿鹄在酒肆替他缝补的针脚。
"大过卦要破的是死局,安师兄。"她任由蛊虫丝在颈间割出血痕,袖中铜钱镖贴着卦象边缘滑向泽位,"就像你明知柳姐姐往枇杷膏里掺返魂香,却纵着她演半月戏码。"
安子俊指节骤然收紧,药玉铃铛发出的宫商调割裂了满庭血色。
落子霖被甩向青铜丹炉的瞬间,瞥见柳鸿鹄被蛊虫噬咬的腕骨——那里本该有朵梅花烙,如今只剩半截断枝。
后腰撞上炉鼎的闷响里,落子霖咳着血沫笑出声:"梅师父用牵丝蛊篡改她记忆时,可没料到你会把梅花烙换成血链咒吧?"她摸到腰间浸透药汁的香囊,那是柳鸿鹄在谷雨夜绣给她的,针脚里藏着半张解毒方。
"闭嘴!"安子俊玄色锦靴碾碎满地蛊虫,却在离她三步处被卦象中升起的并蒂莲拦住。
那些吸饱鲜血的蛊虫正沿着"泽风大过"的爻位疯长,将青铜暗镖融成铁水。
落子霖撑起半边身子,任发间银铃坠进血泊:"当年柳姐姐替你挡下梅师父的碎心掌,你却在药里掺离魂散......"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染红了香囊上歪斜的鸿雁,"她腕上血链咒每发作一次,就会忘掉一件与你相关的事——安师兄,你猜她还记得多少?"
山风卷着信鹰残羽掠过石阶时,安子俊袖中银丝突然缠住柳鸿鹄咽喉。
他眼底翻涌的暴戾惊散了蛊虫,却在望见落子霖手中香囊时凝滞——那鸿雁翅膀上歪歪扭扭的"安"字,正随着血迹斑驳剥落。
"带她走。"落子霖突然将香囊掷向卦眼,并蒂莲霎时绽出刺目蓝光。
她迎着安子俊的银丝扑向柳鸿鹄,后肩绽开的血花染红了对方腕间铁链,"梅师父的蛊虫靠血玉追踪,而我的血......"
话音戛然而止。
安子俊掐着她脖颈按在崖边老松上,树皮簌簌落进万丈深渊:"你以为换了血就能替她死?"他指尖挑起她颈间渗血的蛊虫丝,在暮色里扯出妖异的金线,"这七日引魂香,可是混着你送她的枇杷蜜......"
"所以安王殿下舍不得杀我。"落子霖突然笑了,沾血的虎牙抵着唇间银哨吹出变徵调。
山崖下传来铁索崩断的巨响,夜澜风的惊呼混着药玉铃铛碎在风里。
当柳鸿鹄腕间血链咒第八次发作时,落子霖攥着半枚带血的梅花烙昏死在安子俊怀里。
暮色将并蒂莲染成紫黑,夜澜风打翻的药篓滚出沾着返魂香的枇杷叶,而信鹰脚环里掉落的青铜卦签,正显示着"泽风大过"第西爻的裂纹。
安子俊抱起昏迷的少女走向下山石阶,背后柳鸿鹄踉跄追了两步,却被漫天逆流的血珠凝成屏障。
山月升起的刹那,他袖中银丝缠住那截断了的梅花烙,而落子霖垂落的指尖,正有蛊虫沿着血色卦象爬向信鹰消失的西南方。
山月攀上老松枯枝时,柳鸿鹄腕间的血链咒发出细碎冰裂声。
她望着安子俊消失在石阶尽头的玄色衣角,突然扯断颈间缠着蛊虫丝的银哨——三年前梅启贤将这东西系在她锁骨时,落子霖正躲在药柜后偷吃枇杷膏。
"往东南走。"她攥紧香囊里滚烫的血玉,指甲掐进掌心肌肤的疼痛让神智清明半分。
石阶缝隙里残留的蛊虫丝突然绷首,割裂了她裙摆上歪斜的鸿雁绣纹——那是落子霖初次学针线时,拿她练手留下的印记。
落子霖垂在安子俊臂弯的指尖忽然抽搐,沾血的铜钱镖当啷坠地。
安子俊脚步微滞,锦靴碾过镖面刻着的"霖"字,山雾里飘来柳鸿鹄破碎的哽咽:"告诉她...梅花烙埋在药圃第三株忍冬下......"
血珠凝成的屏障突然坍缩成满地猩红露水,夜澜风打翻的药篓滚到柳鸿鹄脚边。
她弯腰捡起沾着返魂香的枇杷叶,叶脉间浮动的金线忽然缠住她手腕——是梅启贤改良过的追踪蛊,遇血即燃。
东南方传来信鹰振翅声,柳鸿鹄将血玉按进药篓缝隙。
当蛊虫金线灼穿皮肤时,她望着下山路上蜿蜒的血迹轻笑:"子霖赌你会心软,可我知道..."玄铁链擦过石阶的火星点燃了返魂香,她纵身跃入雾霭的姿态像极了当年替安子俊挡掌的模样。
***
安子俊踩碎第七只追踪蛊时,怀中的落子霖突然呛出血沫。
她后肩绽开的伤口正将锦缎衣料染成赭色,蛊虫丝却沿着血脉游走向心口——是梅启贤亲手种下的子母蛊,此刻正在啃噬她强行换血的反噬。
"柳...鸿鹄......"落子霖在剧痛中攥住安子俊的蹀躞带,鎏金螭纹烙进她掌心,"东南...药人坑......"未说完的话被山风卷走,她垂落的发丝扫过安子俊腕间新添的抓痕——方才柳鸿鹄被银丝缠颈时,曾用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这里。
安子俊突然收紧臂弯,少女单薄的脊背撞上他胸前冰凉的银丝暗纹。
山道转角处传来铁器相击声,他挥袖震落松枝间蓄势待发的青铜暗镖,却放任左肩被划破——镖上淬着柳鸿鹄独门调配的离魂散,伤口渗出的血珠竟泛着枇杷蜜的甜香。
"你算准了我舍不得?"他在落子霖耳边低语,指尖银丝缠住她颈间即将苏醒的母蛊。
少女昏迷中无意识蹭着他襟口药玉铃铛的样子,恍如十年前蜷在柳鸿鹄怀里讨糖吃的模样。
山脚下传来夜澜风焦急的呼喊,安子俊突然将落子霖浸血的袖口按在自己伤口。
当母蛊循着血腥气钻入他经脉时,他咬破舌尖在少女眉间画下血咒:"且看是梅启贤的蛊快,还是我的银丝利。"
夜澜风舀水的竹筒倾覆时,血玉正沉在溪底泛着诡异红光。
他盯着水面倒影里狼狈的自己——发间还沾着落子霖掷出的铜钱镖,那是两个时辰前为引开追踪蛊故意中的招。
"柳姑娘?"他转身时踩碎了浸透返魂香的枇杷叶,溪石后蜷缩的身影正用玄铁链磨着手腕血痕。
柳鸿鹄发间银铃只剩半枚,断裂的红绳缠着片带血的信鹰翎羽。
夜澜风解下外袍的手突然顿住——柳鸿鹄腕间翻卷的伤口里,细如发丝的蛊虫正拼成梅花烙的形状。
那是他三日前在药庐撞见的景象:落子霖偷拿梅启贤的凝血散,却被柳鸿鹄按在捣药臼边教训。
"她没跟来。"柳鸿鹄突然开口,沾血的指尖拨弄着溪边鹅卵石。
当血玉红光彻底消散时,她腕间蛊虫发出濒死的嘶鸣,"东南方三十里,有安王别院..."
夜澜风握紧竹筒的手青筋暴起,筒底黏着的青铜卦签突然发烫。
他望着溪水中逆流的血珠,突然想起落子霖昨夜卜卦时的笑言:"泽风大过卦象现,不是棺材就是聘礼。"
山风卷来安王亲卫的马蹄声,柳鸿鹄腕间蛊虫突然爆成血雾。
夜澜风俯身去捡沉入溪底的血玉,却见她用玄铁链在泥沙上画出半幅卦象——正是大过卦第西爻的裂纹走向,与信鹰脚环里掉落的卦签分毫不差。
"夜公子可信借尸还魂?"柳鸿鹄染血的罗裙扫过卦象,东南方突然升起梅启贤独有的引魂烟。
她将半枚梅花烙按进夜澜风掌心时,眼神清明得仿佛从未中过牵丝蛊,"子霖的铜钱镖,该换个系绳了。"
夜澜风望着掌心渐渐隐去的烙痕,溪水倒影里柳鸿鹄的背影突然裂成双影——一道奔向药人坑,一道没入安王别院的朱红灯笼。
他攥着血玉的手微微发颤,山涧忽然飘来落子霖常用的枇杷蜜香,混着浓重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