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横梁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叶盛阳后背抵着冰凉的神龛，眼见青砖缝隙里渗出的黑红色液体竟像活物般扭动。
那些粘稠的液体正沿着八卦镜的裂痕攀爬，将破碎的镜面拼凑成狰狞的五通神像，三只血红的眼睛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祠堂要塌了！"陈苦主抱着头往供桌底下钻，却撞翻了香炉。
香灰腾起的瞬间，叶盛阳看到孙二神道袍下摆纹着的百鬼夜行图突然泛起青光，老道干枯的手指正按在香灰漩涡中心，每转一圈地面就震颤得愈发厉害。
唐志强突然从瓦砾堆里蹿出来，染血的衣襟下隐约可见倒悬婴孩的图腾在蠕动。
他抓起半截断烛指向孙二神："去年七月半，你在后山埋的裹尸布里也有这个鬼画符！"话音未落，房梁上垂落的经幡突然缠住他的脚踝，将他倒吊着甩向布满裂纹的八卦镜。
"小心！"叶盛阳伸手去拽却抓了个空。
指尖擦过唐志强衣角的刹那，他听到婴儿的啼哭混在铃铛声里，震得耳膜生疼。
黑红色液体汇聚成的神像突然张开嘴，竟将唐志强整个吞了进去。
孙二神袖中青铜铃铛发出尖锐颤音："天地为炉——"
话音未落，林道士的身影破窗而入，桃木剑上串着的七枚铜钱叮当作响。
他脚尖点在翻倒的供桌上，剑锋划过的轨迹恰好截断香灰漩涡。
叶盛阳注意到这位总穿运动服的老友今天换了身褪色道袍，领口别着的微型罗盘指针正疯狂打转。
"老林！
地下的东西在动！"叶盛阳话音未落，整面西墙轰然倒塌。
月光混着潮湿的土腥气涌进来，露出墙后密密麻麻的陶罐——每个罐口都封着画满符咒的黄纸，此刻正像呼吸般起伏鼓动。
唐志强的狂笑从五通神像腹部传来："你们根本不知道祠堂底下......"
话说到一半突然变成惨叫，神像腹部凸出张扭曲的人脸。
叶盛阳看见那些黑红液体里浮出无数细小骨刺，正将唐志强的皮肉一寸寸剥离。
更骇人的是脱落的手指甲盖里，赫然嵌着与孙二神手背相同的倒悬婴孩印记。
"乾坤倒转！"林道士突然甩出三张黄符，燃烧的符纸在空中组成太极图案。
旋转的光影里，叶盛阳瞥见孙二神道袍上的百鬼纹样正化作实体，青面獠牙的鬼影扑向吞没唐志强的神像，撕咬时溅起的黑血在地面蚀出深坑。
陈苦主突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蜷缩在供桌下的身躯正以诡异角度扭曲，后颈皮肤下鼓起串葡萄状的肉瘤。
叶盛阳刚要上前，却见孙二神袖中飞出红线，末端系着的银针精准刺入陈苦主大椎穴。
老道布满老年斑的手腕轻抖，红线瞬间绷首如琴弦，陈苦主眼白里的血丝竟顺着红线倒流进青铜铃铛。
"别碰那些陶罐！"林道士的警告迟了半拍。
叶盛阳闪避坠落的瓦片时，手肘不慎撞碎个陶罐，腥臭的液体喷涌而出——那分明是混合着草药的人体尸油，里面泡着具蜷缩的婴儿骸骨，头盖骨上刻着与众人身上如出一辙的婴孩图腾。
孙二神突然出现在叶盛阳身后，青铜铃铛几乎贴着他耳垂摇晃："小友可知，五通神最爱噬魂夺魄的......"老道的声音忽远忽近，叶盛阳惊觉西周景象开始褪色，唯有那枚铃铛表面的婴孩图腾愈发清晰，凸起的纹路像要钻出铜面。
"低头！"
林道士的桃木剑擦着叶盛阳发梢掠过，斩断一缕不知何时缠上他脖颈的鬼发。
剑锋撞上青铜铃铛的刹那，祠堂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叶盛阳分明看见裂缝深处有双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唐志强的残躯突然从神像腹部弹射而出，腐烂的半张脸上挂着癫狂的笑意。
他残缺的手指抠向孙二神心口，指尖黑气凝成利刃："当年你把我爹......"
话未说完，孙二神道袍上的百鬼纹样突然暴起，青面鬼一口咬断了他的手腕。
断掌落地即化作黑水，渗入地缝时发出滚油泼雪般的声响。
叶盛阳刚要开口，整座祠堂突然像被无形巨手攥住般剧烈倾斜。
供桌上残存的蜡烛滚落在地，烛火竟在水磨石地面烧出焦黑的符咒纹路。
他踉跄着想去扶神龛，却发现那尊斑驳的土地公雕像不知何时变成了青面獠牙的五通神像，开裂的漆皮下露出森森白骨。
"接着！"林道士抛来的铜钱串还在半空，孙二神的青铜铃铛突然爆出刺目血光。
叶盛阳伸手的瞬间，脚下的地砖毫无征兆地塌陷，失重感席卷全身的刹那，他最后看见的是林道士道袍上浮现的倒悬婴孩图腾，以及孙二神年轻了二十岁的面容上，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叶盛阳的鞋底在青砖上打滑，倾斜的地面让他险些撞上那排蠕动的陶罐。
林道士拽住他后衣领的力道大得惊人，运动服布料发出撕裂声时，他才惊觉老友布满老茧的手掌比钢筋还要稳当。
"先别冲动，看看再说。"林道士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混着青铜铃铛的余韵竟带着某种韵律。
叶盛阳瞥见他运动裤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黄符，朱砂绘制的敕令被汗水洇成了暗红色。
供桌下的陈苦主突然发出嗬嗬怪笑，被银针固定的脖颈拧出诡异角度："唐老三当年在后山......"话未说完，孙二神手腕轻抖，红线牵动的银针突然没入他皮肉半寸。
涌出的黑血顺着红线倒流，在青铜铃铛表面凝成个啼哭的婴孩轮廓。
"装神弄鬼！"唐志强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染血的断烛在地上划出扭曲的符咒。
他残缺的右手小指突然爆开，飞溅的骨渣在香灰里燃起幽蓝火焰。
叶盛阳分明看见那些火星落地即化作指甲盖大小的骷髅，蹦跳着朝孙二神的道袍下摆聚拢。
孙二神绣着百鬼夜行的衣袂无风自动，三只青铜铃铛同时发出不同音色的颤鸣。
当唐志强抄起碎瓦掷来时，老道枯瘦的右手在空中划出半圆——瓦片诡异地悬停半息，突然调转方向加速回射。
叶盛阳注意到飞旋的瓦片边缘泛着青芒，切割空气时竟带起类似怨哭的尖啸。
"嘶啦——"
瓦片嵌入皮肉的闷响伴随着布料撕裂声，唐志强踉跄后退撞上神龛。
五通神像开裂的漆皮簌簌掉落，露出里面森白的头盖骨。
那骨头上密密麻麻刻满倒悬婴孩，与唐志强指甲盖里的印记同时泛起血光。
祠堂的震颤毫无征兆地停了。
香炉倾覆的脆响格外刺耳，林道士突然大步走向屋子中央。
他运动鞋踩过水磨石上烧灼的符咒纹路时，七枚铜钱自发从桃木剑柄脱落，在地面拼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叶盛阳刚要提醒他注意脚下翻涌的黑红色液体，却见老友突然蹲身按住天枢位铜钱。
"老林别碰那个！"叶盛阳的警告被陡然炸开的香灰淹没。
陈苦主后颈的肉瘤应声爆裂，飞溅的脓液在空中凝成个狰狞的鬼脸。
孙二神袖中红线如灵蛇窜出，却在触及鬼脸的瞬间被腐蚀成焦黑色。
林道士的指尖己经碰到铜钱边缘，褪色道袍突然无风鼓起。
他常年挂在钥匙串上的微型罗盘此刻疯狂旋转，表盘玻璃"啪"地炸裂，飞射的碎片在叶盛阳脸颊划出血痕。
"地脉不对......"林道士的喃喃自语突然中断。
他按着铜钱的手背青筋暴起，原本灰白的鬓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霜色。
叶盛阳冲过去的刹那，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缝隙，浓稠如墨的黑烟从地缝喷涌而出，瞬间吞没了林道士的身影。
"老林！"叶盛阳的怒吼震得供桌上残烛乱颤。
他抄起桃木剑劈向黑烟，剑锋却像砍进胶质般滞涩难行。
翻滚的雾气中隐约传来铜钱坠地的脆响，还有林道士压抑的闷哼——那声音像是从极远处传来，又仿佛贴着耳膜震颤。
孙二神的青铜铃铛突然同时炸裂，飞溅的铜片在半空凝成个倒悬的婴孩图腾。
老道年轻了二十岁的面容泛起妖异的红晕，绣着百鬼夜行的道袍猎猎作响："时辰到了......"
叶盛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黑烟开始呈现人脸轮廓，每一道翻涌的褶皱都像是林道士痛苦的面容。
供桌下的陈苦主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他脖颈后的银针齐齐崩飞，红线寸寸断裂时带起的血珠竟在空中凝成个诡异的阵法。
唐志强残缺的右手突然插入神龛，抓着五通神像的头盖骨狠狠砸向地面。
头骨碎裂的刹那，整个祠堂的地面开始透明化，叶盛阳惊骇地看见地底深处盘踞着无数纠缠的婴孩骸骨——每个头盖骨上都刻着倒悬的图腾，此刻正随着黑烟的翻涌缓缓睁开了空洞的眼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