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祭祀大殿，只有殷红妹在，其他人都没有回来。
殷红妹见他们回来了，端过来两杯茶水。
“哪里来的茶叶呀？”虞欢喝了一口，惊讶地问道，自从中原，就己经好久没有喝过这样的茶了，关外的茶黑而粗粝，她喝不惯。
萧瑾也喝了一口，心满意足地长吁一口气。道：“好久没喝过茶了！在这大漠之中，能喝到这样的清茶，实属不易啊。”
殷红妹看到世子眉头舒展，心下也觉得十分快慰。
她知道世子是个爱茶的人，平日里一刻也离不开。最近她看到世子整日里神情索然，就想着找点茶叶，给世子泡杯茶。今天趁大家都出去了，殷红妹将所有人的行李翻了个遍，终于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翻出了一小包。
“刚才世子和小姐一进来，我就觉得世子有些不一样了，眉头都舒展开了，是碰到什么好事了吗？”
“有时候人活的时间长，不一定懂得道理就多。今天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明白了一些道理而己。”萧瑾微闭着双眼，显得十分享受，嘴角也挂着微微的笑意。
殷红妹笑道：“世子才二十出头，以后明白的道理会更多，到时候也给我们讲一讲这些道理。”
萧瑾笑着斥道：“越来越没规矩了！”殷红妹转身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虞欢看着萧瑾，觉得殷红妹说得没错，他从那无名庙回来后，却是感觉不一样了。
又过了一会，流风等人有说有笑地回来了，殷红妹也跟着回来了。
虞欢问道：“什么事情那么高兴？”
殷红妹说道：“世子也不管管他们！流风带着这些个皮猴，到处挖沙子玩，都挖到人家王城了。”
萧瑾面色不变，笑道：“你们还是留些力气吧。走过这片沙漠，就要快要到连绵雪山了。到时候爬不动山，看我怎么惩罚你们！”
众人赶紧散了去，只留下流风笑嘻嘻的，将兜里挖来的东西一一倒了出来。
虞欢和殷红妹也好奇地凑了上去，殷红妹翻了翻，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一些金银首饰，匕首箭头什么的，里面还有一块铜质的令牌，虞欢拿起来看了看，令牌上有一些弯弯曲曲的文字，自己却是不认识。
“这是什么？”殷红妹好奇地拿过去，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虞欢摇摇头，表示看不懂。
“这是吐火罗文，上面的意思是‘合仓大令’。这是合仓氏的令牌。”萧瑾依然一副悠然的表情，美美地喝了一口己经凉了茶。
虞欢心下默然，这才真真正正的、清楚明白地知道，萧瑾刚才讲的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而非虚妄。
“可否将此物送给我，我留个纪念？”虞欢对流风说道。
流风一甩头，道：“当然，小姐就留着吧。”
虞欢小心地将那令牌收到了牛皮袋里。
萧瑾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大家听着！我们如果急行军，约三天后，就可以走出这片大漠，到达喀拉山口，从喀拉山口进山，翻过三个山头，就可以到达我们的目的地——迦舒布雪山。雪山之中的危险，是我们无法预知与控制的，所以大家要做好准备。今晚要好好休息，从明天起，我们要全速赶路，希望赶在夏季的尾巴，进入雪山！”
众人肃然，齐声应道：“是！”
……
夜色沉静，只有篝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和远处风掠过沙丘的低鸣。
虞欢却有些难以入眠。白日里无名庙中萧瑾讲述的故事，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牺牲与愧疚，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她借着篝火微弱的光，再次拿出流风给的那块铜质令牌。冰凉的触感，上面弯弯曲曲的吐火罗文在火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合仓大令”， 萧瑾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是三百多条鲜活生命的骤然熄灭，是一个家族的彻底湮灭。她着令牌边缘磨损的痕迹，仿佛能触摸到那段被黄沙掩埋的惨烈时光。萧瑾眉宇间那长久萦绕的阴郁，此刻终于找到了根源——那并非矫情，而是背负着无法挽回的遗憾。
她侧头看向不远处沉睡的萧瑾。火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褪去了清醒时的冷硬与深沉，呼吸平稳，眉头舒展，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释然后的轻松。
殷红妹说得对，他确实不一样了。
今日早上在无名庙中，或许是一场与过去、与心魔的彻底告别。
将令牌小心地收回牛皮袋，贴身放好。这不仅是历史的证物，也是她心中某个认知的锚点——关于萧瑾这个人，关于他深藏的故事。
……
接下来的三天，是真正的急行军。
休息的时间被压缩到最短，往往是匆匆啃几口干粮，灌几口水，便又翻身上马。虞欢看着萧瑾干裂的嘴唇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双眼，心中对他的认识愈发清晰。
他不仅是尊贵的世子，更是这支队伍毋庸置疑的灵魂和脊梁。
他与她，都有责任，将这些好儿郎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第三天傍晚，当夕阳将最后一抹余晖泼洒在远方天际线上时，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撞入众人眼帘。
前方，大地陡然拔高，形成巨大的、望不到边际的灰褐色褶皱。在褶皱之上，更高更远处，是连绵起伏、巍峨耸立的巨大山峦。峰顶被皑皑白雪覆盖，在夕阳的金辉下闪烁着光芒。
“喀拉山口！”流风兴奋地指着前方，正是一道两座巨大岩山夹峙形成的狭窄隘口。
队伍在隘口前停下。
萧瑾勒住马，目光凝重地凝视着那道幽深、仿佛巨兽之口的隘道。他翻身下马，沉声道：“今晚在此扎营。所有人，立刻换上厚实的皮袄、毛毡靴，用油脂涂抹的皮肤！检查所有防寒装备！火石、火绒务必确保干燥！流风，带人砍些耐烧的灌木，今晚的火堆不能熄！殷红妹，清点干粮和药物，特别是冻伤膏！”
虞欢早在昭武城的时候，就准备了大量的药品，其中就包括冻伤膏。
夜色，在篝火的噼啪声和呼啸的寒风中，彻底笼罩了山口外的营地。雪山巨大的阴影，沉沉地压了下来。明天，他们将正式踏入那片白色的禁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