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伯阳的布鞋碾过青石板上的青苔，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弄里格外清晰。
他余光扫过墙根下三个缩成黑影的巫卫，指腹轻轻着袖中钓竿的布套——方才在幽冥阁外，那三个青面獠牙的巫族修士蛇纹脸的细节，此刻还烙在他视网膜上。
“小锦。”他低唤一声，袖中银鳞微颤，一道细流从他袖口渗出，贴着墙根往反方向淌去。
三个巫卫的视线果然被那道水流吸引，其中一个举起蛇骨短刃就要劈下，却见水流突然散开，在青石板上洇出个锦鲤形状的水痕，又迅速干涸。
陆伯阳拐进第三条巷口时，耳力捕捉到身后脚步声骤然变轻——巫卫换了潜行术。
他嘴角微勾，脚步却未停，径首往城西废弃神庙而去。
庙门早被野藤缠成了绿网，断墙上“镇邪”二字只剩半撇，月光从坍塌的屋顶漏下，在满地碎砖上投出斑驳光影。
“影遁诀。”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玄铁钓竿上。
竿身金纹流转，竟顺着他的指尖爬出一道光痕，在地面勾勒出复杂的阵法。
玄铁老翁的声音在识海响起：“这蜃影符的残息最多掩盖半柱香，小友需速战速决。”
“够了。”陆伯阳将玉瓶里的混沌珠碎片按在阵眼，灵力翻涌间，整座神庙的气息突然扭曲，仿佛被投入湖面的倒影，连他自己的心跳声都变得模糊。
他背靠着断柱坐下，目光透过残窗望向幽冥阁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像颗暗红的毒瘤，在夜色里格外刺眼。
“主人！”小锦的声音带着水湿的凉意钻进识海，“后巷柴房里有动静！”
陆伯阳指尖掐诀，眼前浮现出小锦的视角：她化做水流渗进柴房墙缝，正顺着房梁往下淌。
下方木桌旁坐着五人，居中的是刑战，脖颈处还留着他垂钓时划开的血痕，此刻正捏碎一只青铜酒盏，碎片扎进掌心也似毫无知觉：“那钓竿定有蹊跷！
我巫族血誓虽重，但若是能夺了他的术法......“
“少君莫急。”左侧穿青衫的男子转过脸来，陆伯阳瞳孔骤缩——那是白骨子！
归墟古墓里被他用钓竿镇压在混沌残片下的妖族尸修，额间原本焦黑的尸斑竟淡了许多，“我这有’锁魂钉‘，专破修士因果。
那陆伯阳不是靠垂钓牵因果么？
等他再钓时......“
“住口！”玄铁老翁突然暴喝，震得陆伯阳识海发疼，“那白骨子身上有大凶之气！
他分明是用活人血祭解了镇压，现在连三魂都不全！“
陆伯阳喉结滚动，手指无意识地抠进断柱的砖缝。
他想起在归墟古墓时，白骨子为了夺《垂钓天道录》残篇，曾活埋过整支探墓队，此刻对方眼底的幽绿鬼火，和当年埋人时的癫狂如出一辙。
“他们要的不只是混沌珠碎片。”玄铁老翁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你的垂钓之术能钓因果、钓气运，对这些想在劫数里争命的家伙来说，比圣人法诀还金贵。”
陆伯阳摸向怀中的蜃影符残片，符纸在他掌心发烫。
他突然想起方才在幽冥阁外，那些修士议论的“用钓竿让巫少君吃瘪”——原来从钓出开灵锦鲤开始，他就不是在钓鱼，而是成了别人眼里的“鱼”。
“叮——”
一声极轻的脆响从幽冥阁方向传来。
陆伯阳猛地抬头，识海里泛起熟悉的波动——那是幻影蜃螺残壳的灵光！
他曾在归墟暗河钓出过这东西，当时螺壳里还裹着一缕上古蜃兽的残魂，后来被他用来布幻境脱身，此刻那残壳竟在幽冥阁深处发出微光，像黑暗中有人冲他眨了下眼睛。
“这是......”他站起身，阵法在脚下泛起涟漪，“蜃螺残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玄铁老翁沉默片刻：“或许有人在替你‘钓鱼’。”
陆伯阳的手指搭上钓竿布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能感觉到混沌珠碎片在玉瓶里震动，和蜃螺残壳的灵光形成某种共鸣，像是两根琴弦被同一双手拨响。
“主人，刑战他们要走了！”小锦的声音带着急切，“白骨子给了刑战一枚黑钉，说是能破你的垂钓因果！”
陆伯阳深吸一口气，转身推开庙门。
月光照在他脸上，将眼底的冷光衬得发亮。
他原本计划回归墟避风头，但此刻，那缕蜃螺残壳的灵光像根细针，挑动着他所有的警觉——如果说之前是被推下漩涡，现在，他要抓住漩涡里的暗礁，反过来把水搅得更浑。
“走。”他对空气轻声道，袖中银鳞一闪，小锦化作锦鲤跃入他掌心，“去幽冥阁。”
玄铁钓竿在布套里轻轻震颤，竿身的金纹顺着他的手腕爬上手背，像条蓄势待发的灵蛇。
陆伯阳踩着碎砖走出神庙，身后的影遁阵法渐渐消散，而他的身影，正随着蜃螺残壳的灵光，融进幽冥阁方向的夜色里。
远处，幽冥阁顶层的雕花窗突然亮起一盏青灯。
黑衣判官负手而立，手中玉简的灵光映得他面容冷肃：“目标向本阁靠近，因果线......有些乱。”他指尖轻点玉简，一道流光冲破夜幕，“启动第二阶段，切记，活的。”
陆伯阳走到巷口时，突然顿住脚步。
他摸出蜃影符残片，符纸与钓竿相触的瞬间，整座城池的轮廓在他眼中突然扭曲——守卫的巡查路线、暗桩的隐藏位置、甚至刑战方才留下的血誓气息，都像被揉皱的画卷般清晰起来。
“原来如此。”他低笑一声，身影融入墙根的阴影里，“这蜃影符的残息，倒成了最好的引路灯。”
夜色更深了，幽冥阁的飞檐在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而某个穿着青衫的身影，正顺着那影子的缝隙，像条游鱼般，悄悄潜入了重重守卫的死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