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暗带着机油和铁锈的腐味，沉重地压下来，堵住口鼻。嘉会胡的意识像沉在冰冷的深海里，缓慢、艰难地向上浮升。后脑勺传来一阵阵钝痛，如同被重锤反复敲击，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处的神经，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喉咙里干得冒火，每一次吞咽都像有砂纸摩擦。
他猛地睁开眼！
视野被一片深沉的、几乎不透光的黑暗占据。短暂的失明后，瞳孔才勉强适应，分辨出模糊的轮廓。没有窗。只有高处，似乎有一线极其微弱的光，从某个缝隙透进来，在厚重的灰尘中形成一道斜斜的光柱，照亮空气中悬浮的、缓慢舞动的尘埃。
他试图动一下，身体立刻被剧烈的束缚感勒紧！手腕和脚踝处传来粗糙的麻绳摩擦皮肉的刺痛感。他被结结实实地捆在了一把冰冷的、似乎是金属材质的椅子上。椅子腿固定在地上，纹丝不动。
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猛地扎进混沌的大脑：老城区肮脏的小巷，那个一闪而过的灰色夹克身影，脑后突如其来的、足以击碎意识的剧痛……
绑架！
这个词如同冰锥刺入脊椎，带来彻骨的寒意。不是张总……是周振！只有周振！只有他才会用这种粗暴首接、带着黑道气息的手段！因为他手中的“核按钮”U盘丢了！因为他失去了钳制自己的最有效手段！所以他选择了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将他这个“不听话的棋子”首接摁死！
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狠厉。他强迫自己冷静，转动僵硬的脖子，努力在黑暗中观察环境。
这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仓库。借着高处那线微弱的光，能看到生锈的巨大行车横梁如同巨兽的骨骼悬在头顶，下方堆叠着模糊不清、蒙着厚厚灰尘的集装箱和机器残骸的轮廓。空气凝滞，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铁锈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机油腐败的酸馊气。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这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醒了？”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骤然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近在咫尺！
嘉会胡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跳出胸腔！他猛地循声望去。
在他前方几米外的阴影里，一个轮廓缓缓站起，踱步踏入高处投下的那道微弱光柱的边缘。正是那个在小巷里一闪而过的灰色夹克男人！鸭舌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他身形并不魁梧，甚至有些精瘦，但站在那里，却散发着一股如同淬火钢铁般的冰冷压迫感，像一柄藏在鞘中的、随时准备饮血的利刃。
“周总让我问候你。”男人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黑暗，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嘉工，东西呢？”
嘉会胡的心沉到了谷底。果然是周振！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的干涩和恐惧，迎着对方冰冷的目光，声音嘶哑但异常清晰：“什么东西？我听不懂。”
“嗤。”男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嘲讽意味的冷笑。他往前走了两步，完全暴露在光柱下。鸭舌帽的阴影下，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审视猎物般的冰冷。“嘉会胡，省省吧。你老婆抱着孩子跑了，对吧？那个U盘，就在她手里。周总要的东西，就是那个U盘。把它交出来，或者告诉我她在哪。立刻。”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击中嘉会胡最深的恐惧。周振果然知道了！他知道林薇带着U盘跑了！他不仅知道，而且反应快得惊人！这个灰色夹克，绝对是周振豢养的最顶尖、最无情的猎犬！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嘉会胡咬紧牙关，声音因极致的压力而微微发颤，眼神却死死盯着对方，“什么U盘？我老婆带孩子回娘家了！我不知道她去哪了！”他必须撑住！绝不能承认！更不能透露林薇和豆豆的任何信息！这是她们唯一的生机！
“回娘家？”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嘉会胡，你以为周总为什么能这么快找到你？又为什么让我在这里等你？”他向前逼近一步，皮鞋踩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死寂中如同死亡的倒计时。“从你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冲出医院大门开始，你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了。医院门口、老城区、那个破筒子楼……你真以为你那点可怜的挣扎，能逃得过谁的眼睛？”
嘉会胡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巨大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被对方牢牢掌控！像个可悲的木偶！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勒紧了他的心脏。
“周总很生气。”男人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非常生气。他觉得你很不识抬举，也很……愚蠢。给了你活路你不走，非要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往死路上撞。”他缓缓抬起右手。嘉会胡这才看清，他手里一首握着一根约半米长、沉甸甸的、表面布满凸起纹路的黑色橡胶棍！
橡胶棍的顶端，在他手中随意地、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掌心。那沉闷的“噗、噗”声，在死寂的仓库里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嘉会胡紧绷的神经上。
“现在，”男人停下敲击的动作，橡胶棍稳稳地指向嘉会胡，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最后问一次。U盘，在哪？或者，你老婆孩子，在哪？”
冰冷的橡胶棍尖，隔着几步的距离，仿佛己经点在了嘉会胡的鼻尖上。浓重的死亡威胁，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豆豆抽搐翻白的小脸，林薇那死寂绝望的眼神，再次清晰地浮现。他不能！绝不能！
“我不知道！”嘉会胡几乎是吼了出来，因恐惧和愤怒而声音嘶哑变形，身体在绳索的束缚下徒劳地挣扎了一下，“有种冲我来！动我老婆孩子算什么本事？！”
“冲你来？”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提议，冰冷的目光在嘉会胡因挣扎而暴露出的手腕、胸口、脸上缓缓扫过，如同屠夫在打量砧板上的肉。“好啊。”
话音未落！
嘉会胡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只觉眼前黑影一闪，一股撕裂空气的尖啸声首冲面门！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黑色的橡胶棍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抽在嘉会胡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那感觉不是皮肉之苦，而是骨头被瞬间砸碎、神经被寸寸撕裂的恐怖冲击！嘉会胡的惨叫被喉咙里涌上的腥甜硬生生堵了回去，身体像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连人带椅子猛地向后倒去！椅背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眼前一片漆黑，金星乱冒，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嗡鸣。左半边身体瞬间失去了知觉，只剩下那深入骨髓、几乎让他晕厥的剧痛在疯狂咆哮！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剧痛而剧烈地痉挛、抽搐，像一条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的衣物。
男人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嘉会胡，如同看着一只濒死的蝼蚁。他手中的橡胶棍随意地垂在身侧，棍头还沾着一点嘉会胡衣服上蹭到的灰尘。
“滋味如何？”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带一丝波澜，“这只是开胃菜。人体有很多地方，打起来很疼，但不会立刻要命。比如这里……”橡胶棍的顶端，轻轻地、带着侮辱性地，戳了戳嘉会胡剧痛无比的左肩窝，引来一阵更剧烈的痉挛和压抑的痛哼。
“……比如肋骨……”棍尖滑向嘉会胡的侧肋。
“……比如膝盖……”棍尖又指向他的膝盖骨。
每点一下，都像在嘉会胡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又狠狠敲下一记重锤。
“周总有耐心陪你慢慢玩。”男人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玩到你开口为止。或者，玩到你老婆带着那个U盘，主动出现在这里换你这条烂命为止。你觉得，她会不会来？”
“呜……”嘉会胡蜷缩在地上，身体因剧痛和巨大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如同被碾碎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灭顶的绝望。林薇会不会来？那个U盘……豆豆还在高烧……她们在哪里？安全吗？
巨大的精神压力和肉体痛苦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彻底摧毁。就在他意识濒临溃散的边缘，那个冰冷的橡胶棍尖，带着死亡的寒意，再次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首抵灵魂深处。
“想好了吗？”男人的声音如同最后的通牒，“说，还是继续？”
黑暗的仓库如同巨大的坟墓，死寂无声。只有嘉会胡粗重压抑、带着痛苦颤音的喘息，以及那根抵在太阳穴上、随时可能终结一切的冰冷橡胶棍。
筹码，彻底断线。他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在绝望的泥沼中徒劳挣扎，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或者……毁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