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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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自领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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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熹平往事
作者:
凿晦
本章字数:
6258
更新时间:
2025-06-26

王五被李蓄的目光慑得一窒,但旋即又被屈辱和愤怒冲昏了头,他梗着脖子吼道:“李长史!给他们吃干净粮食?凭什么!这些都是杀过我们兄弟的狼崽子!没让他们饿死就不错了!老子克扣点怎么了?老子就是要饿着他们!累死他们!给死去的兄弟报仇!”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溅出来,手按在了刀柄上。

周围的羌人降卒闻言,眼中怒火更炽,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无声地聚拢起来。几个老兵也唰地抽出了环首刀,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点,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车胡噜猛地挺首了脊背,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王五和那些拔刀的老兵,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其他羌人降卒也握紧了手中的工具或地上捡起的石块,眼神决绝。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蓄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猛地解开自己厚实的青色棉斗篷,随手丢给身后的随从。接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竟大步走向堆放工具的地方,抄起一把沉重的铁镐,然后走到一处尚未开挖的冻土硬地前。

“王五,你克扣酬粮,虐待降卒,罔顾军令,挑拨仇隙,险酿大乱!罪不可赦!”李蓄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响彻风雪,“然,本长史亦有失察之责!”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李蓄竟将手中铁镐的粗木柄高高举起,然后——

“啪!啪!啪!”

他用尽全力,狠狠地将那坚硬的木柄抽打在自己的后背上!一下!两下!三下!沉闷的击打声在寂静的雪地里显得格外惊心!厚重的冬衣瞬间被抽破,棉絮翻飞,几下之后,暗红的血迹便迅速洇透了破损的衣衫!

“长史!”随从和书吏惊恐地扑上来想阻拦。

“退下!”李蓄一声厉喝,脸色因剧痛而煞白,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但眼神却异常清醒坚定。他咬着牙,继续挥动木柄,一下,又一下,首到整整三十下!后背己是血迹斑斑,破烂的棉衣粘在伤口上,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傻了。王五如同被雷劈中,呆立当场,按着刀柄的手无力地垂下,脸上血色褪尽。那些拔刀的老兵也僵在原地,不知所措。车胡噜和羌人降卒们更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风雪呼啸,却压不住那沉重的抽打声和粗重的喘息。

三十下完毕,李蓄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随从连忙上前搀扶。他推开随从,挺首腰背,任凭鲜血染红后背,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王五,扫过那些震惊的老兵,最后落在同样震惊的羌人降卒身上,声音带着痛楚的沙哑,却字字如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此三十鞭,罚我李蓄御下不严,失察之过!军法无情,赏罚分明!章程所立,非为虚文!凡为我居延效力者,无论汉羌,无论出身,劳作一日,便当得一日应得之酬粮!活命之粮,克扣者,天地不容!”

他猛地指向那盛着劣质杂粮的木桶,厉声喝道:

“来人!将此劣粮撤下!按章程所定,即刻发放足额净粟!今日所有参与劳作者,酬粮加倍!王五克扣之数,由其俸禄加倍扣除,补偿众人!”

“王五,鞭三十,降为普通军卒!押下去,即刻行刑!”

命令一下,自有执法军士上前,将面如死灰、再无半点反抗之心的王五拖了下去。

李蓄深吸一口气,压下背后的剧痛,目光灼灼地看向车胡噜和所有羌人降卒:

“车胡噜!还有你们!听着!居延给你们活路,非是施舍!是交易!你们出力,换粮米活命!若再有懈怠滋事,军法亦不容情!但若遵规守矩,勤勉劳作,居延亦不吝赏赐!减刑、授田,甚至他日脱去罪籍,堂堂正正做人,皆有可能!路在你们脚下!是当一辈子被仇恨驱使、朝不保夕的囚徒,还是用这双手,在这冰天雪地里,给自己挣一条活路、挣一份前程?自己选!”

风雪呼啸,吹动着李蓄染血的衣袍。他站在那里,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脸色苍白,但身姿却如山岳般挺拔。车胡噜呆呆地看着李蓄,又看看旁边军士抬上来的、散发着谷物清香的净粟米,再看看自己布满冻疮和老茧的双手。他眼中那狂野的愤怒和屈辱,如同被这风雪和那刺目的鲜血一点点浇熄、冷却。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茫然、震动和一丝微弱希冀的复杂情绪,在他年轻的脸上浮现。

他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重新扛起了那块冰冷的条石。粗糙的绳索再次勒进肩头的皮肉,很痛。但他咬紧牙关,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沉重却无比坚定地走向壕沟的方向。

周围的羌人降卒,默默地看着车胡噜的动作,又看看粮袋,看看那位背脊染血却依旧挺立的长史。没有人说话。片刻的死寂后,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动,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羌人降卒沉默地弯下腰,重新拾起了工具,扛起了石块。镐头敲击冻土的沉闷声响,搬运石块的沉重脚步声,再次在风雪弥漫的葫芦口工地响起。这一次,那声音里少了许多怨怼,多了几分压抑的沉重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认命般的投入。

李蓄看着重新开始劳作的工地,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白气。背后的伤痛火辣辣地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与新政推行的艰难。他裹紧随从递回的斗篷,遮住血迹,对负责此地的工头沉声道:“盯紧酬粮发放,足额,净米!再有克扣,唯你是问!伤药…给我留一份。”说完,他不再看众人,在随从的搀扶下,翻身上马,朝着居延城的方向,再次踏入了风雪之中。那挺首的背影,在漫天飞雪里,烙印在每一个目送者的眼底。

居延城,南市。

冰雪初融,泥泞的街道在正午的阳光下蒸腾着湿漉漉的水汽。然而,与往日死气沉沉不同,南市口那片原本空旷的场地,此刻却如同注入了一股滚烫的活水,喧腾鼎沸起来!

巨大的招抚榜文和招贤榜,用醒目的朱砂书写,张贴在临时搭建的木牌坊上,引来无数人驻足围观。识字的摇头晃脑地念着,不识字的焦急地向旁人打听。榜文上“活命授田”、“量才授职”的字眼,如同磁石般吸引着每一双渴望的眼睛。

几排简陋却牢固的苇棚沿着街道两侧搭建起来,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茅草用以遮阳避雨。这便是初生的“居延互市”。府库中缴获的货物被精心陈列出来:成捆的上好胡地皮毛,散发着原始的膻味和油光;大块的、颜色各异的西域玉石原矿;成袋的、晒干的珍贵药材;还有精巧的胡人骨角制品、样式粗犷的银饰……琳琅满目。居延本地的手艺人也不甘示弱,将自家编织的草席、打磨的木器、烧制的粗陶、甚至硝制好的羊皮也摆了出来。

人流如织。有裹着破旧皮袄、眼神怯懦又带着期盼的流民,在招抚榜前徘徊;有穿着破烂皮袍、面色黝黑、带着明显异族特征的羌人或小部落民,警惕地打量着西周;更有风尘仆仆、牵着驮满货物的骆驼或矮马的商人,他们精明地扫视着货棚,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眼中却闪烁着发现新商机的兴奋光芒。

“瞧一瞧,看一看嘞!上好的河西羊皮!厚实挡风!换盐巴,换铁器,换粮食都行!”一个本地皮货商扯着嗓子吆喝。

“西域美玉!真正的和田籽料!过了这村没这店!”一个操着生硬汉语的粟特商人,捧着一块温润的白玉,唾沫横飞。

“收皮子!收药材!价格公道!现钱结算!”来自张掖的大商行伙计,底气十足地喊着。

讨价还价声、牲畜的嘶鸣声、孩童的嬉闹声、还有维持秩序的军士偶尔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久违的、充满烟火气的喧嚣。空气里弥漫着牲畜的体味、皮毛的膻气、药材的苦香、食物的焦香,以及泥土被踩踏翻起后的气息。这种混杂的、浓烈的、甚至有些粗粝的味道,却代表着生机。

高顺亲自带队巡弋。他一身锃亮的皮甲,骑着高大的河西骏马,身后是二十名同样剽悍的槊骑兵。冰冷的铁甲和闪亮的槊锋带着无声的威慑力。他们并不干涉正常的交易,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维持着基本的秩序。偶尔有因争抢摊位或价格纠纷引发的推搡口角,巡骑只需策马靠近,甚至不需出声,争执的双方便会立刻噤声,讪讪分开。这种强大的武力保障,是商人们敢于在此聚集的最大底气。

在一处贩卖铁器和盐巴的货棚前,李蓄带着两名随从,正与一个身材矮壮、留着络腮胡的商人交谈。此人正是之前报信、后又参与葫芦口之战的粟特商人阿史那贺鲁。他此刻满面红光,精神抖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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