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杭运河某处码头在深秋的夜风中瑟缩，锈迹斑斑的铁索如巨蟒垂入幽蓝的河水中。
船工老周裹着打满补丁的棉袄，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油污，指着铁索打结处的手止不住颤抖：“半月前卯时三刻，‘顺风号’货船刚靠岸，这铁索突然自己打了活结，跟长了眼睛似的缠住船舵！”他突然撩起裤腿，小腿上有道深可见骨的疤痕，“我跳船时被铁索擦过，那触感……跟摸在死人脸上一样凉！”
码头上的油灯在风里晃荡，将老周脸上的皱纹照得如同刀刻。围观的船工们挤在石阶上，有人偷偷往铁索方向撒着糯米，有人用船桨在胸口画十字。水面突然涌起暗绿色的磷火，顺着铁索攀爬，在锈迹间织出蛛网般的荧光纹路——那是白纾辞在暴雨棺木案中见过的尸磷，此刻却在铁索上组成了残缺的莲花图案。
白纾辞蹲在岸边，河水溅在鞋面上瞬间结冰，鞋底的纹路里卡着半片指甲。她伸手触碰铁索，寒意顺着尺骨窜至心脏，铁索表面的锈迹下渗出暗红液体，在她指尖凝成血珠。罗盘贴近铁索的刹那，指针猛地逆时针旋转，盘面玻璃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字，全是清末刑犯的编号，其中一个编号与她在水牢冤魂案中发现的骨牌完全相同。
“铁索属金，沉于水中本就克煞，能让它异变的，必是极凶之物。”她解开布包取出朱砂，发现朱砂瓶内壁结着冰花。在铁索上画下“寻阴符”时，符纸遇水燃起幽蓝火焰，火焰中浮现出无数模糊的人脸，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脖颈处都缠着同款铁索。火焰顺着铁索坠入河底，传来“咚咚”的闷响，像是有人在水下擂鼓。
水面突然翻涌如沸，铁索剧烈震颤，发出“吱呀”的尖啸。白纾辞猛地抽回罗盘，盘面不知何时爬满蜘蛛网状的裂纹，中心指针被掰成首角，针尖滴落的黑油在石板上腐蚀出小孔。“河底有东西在吞噬阴气！”她话音未落，铁索突然绷首，将岸边的石墩拉出蛛网般的裂痕，碎石飞溅中，她看见石墩裂缝里嵌着半枚铜钱，正是她在桥洞哭灯案中见过的五帝钱。
潜水服的拉链刚拉到一半，铁索己如灵蛇般缠上她的手腕，链节上的锈迹刺入皮肤，渗出的黑血在袖口结成冰晶。她咬牙挥出桃木刀，刀刃劈在铁索上竟迸出火星，断裂处涌出的黑血顺着刀身爬上手臂，所到之处浮现出莲花状的瘀青。千钧一发之际，怀中的青铜葫芦自动飞出，瓶口金光笼罩，将黑血逼回铁索，葫芦表面却留下了焦黑的爪痕——那爪痕与血河渡魂案中红衣女子的指甲形状一致。
“这铁索曾锁过刑犯！”白纾辞盯着铁索上新出现的绞索状锈痕，发现锈痕组成了“光绪三年”的字样，“清末漕运鼎盛时，此处是处决江洋大盗的刑场，犯人们被铁链锁着沉入河底。”她翻开布包底层的牛皮笔记本，某页贴着张泛黄的剪报，上面记载着光绪三年运河浮尸案，死者手腕都缠着刻有莲花纹的铁索，“怨气经年累月侵蚀铁索，形成了‘锁魂煞’。这些刑犯死不瞑目，冤魂附在铁索上，借运河水势为恶。”
她迅速取出七枚铜钱，发现每枚铜钱上都刻着不同的生辰八字，其中一个正是桥洞哭灯案中孩童骸骨的生辰。按北斗七星方位嵌入铁索孔洞时，铜钱突然发烫，铁索表面的锈迹褪去，露出底下的莲花暗纹。贴上七张“破煞符”的瞬间，河底传来凄厉惨叫，无数黑色锁链虚影从水中伸出，锁链上挂着刑犯的骨牌，牌面刻着的罪名竟都是“通白莲教”——与水牢冤魂案中书生的罪名一致。
铁索终于安静下来，但水面突然浮现密密麻麻的气泡，气泡破裂时散发出安息香的气味，正是南洋降头术常用的香料。白纾辞瞳孔骤缩，抓起老周就往岸上跑：“所有人退后！”她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惊起的夜鸟群飞过时，翅膀上都沾着暗红色的粉末。
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竟是具被铁索缠成粽子的古尸。尸身皮肤青紫，十指深深抠进铁索缝隙，指甲缝里嵌着半片船票，票面上印着“南海沉船湾”的航线。古尸口中咬着半截生锈的铁锚，锚尖穿透下颚，滴落的血液在水面形成莲花图案。白纾辞甩出捆尸绳，发现绳结刚触到古尸脖颈，就浮现出和她手腕上相同的莲花印记。
桃木刀劈中眉心的刹那，发出“当”的金属碰撞声，刀身崩出缺口，溅起的火星落在古尸皮肤上，竟烧出“莲台”二字。“不好！这尸身被水煞淬炼，普通法器伤不了它！”白纾辞扯开衣襟，取下贴身佩戴的五帝钱，发现钱串上的红线早己变成黑色，正是被煞气侵蚀的征兆。五帝钱化作金色牢笼时，古尸突然张开嘴，喷出的不是血水，而是无数铁索碎片，每片铁索上都刻着一个案件编号——从暴雨棺木到桥洞哭灯，整整二十九起。
将古尸重新拖入河底后，白纾辞在铁索断裂处捡到半块青铜牌，牌面刻着“莲台七子”的字样。手机在此时响起，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里，桥洞下的哭脸灯笼排列成巨大的罗盘，指针正指着运河码头的方向。而在照片的角落，有个戴斗笠的人影蹲在灯笼旁，斗笠边缘垂下的红绳上，串着和铁索上相同的刑犯骨牌。
“铁索必须斩断焚毁，此处河道也要重新疏通。”白纾辞擦去嘴角血迹，发现桃木刀的裂纹里渗着黑油，“但锁魂煞成型绝非偶然。”她指着河面上漂浮的铁索碎片，每片碎片上的莲花纹都在发光，“这些刑犯的骸骨本应深埋地底，却被移至运河，分明是有人想借怨气生事。而‘莲台七子’……恐怕就是操控这一切的人。”
码头的油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白纾辞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照在铁索上，发现锈迹正在迅速复原，新生成的锈痕组成了一个地址：南海沉船湾13号。而在她的倒影里，水面下伸出一只戴着青铜面具的手，面具纹路与运河铁索的绞索锈痕严丝合缝，手指正对着她手腕上的莲花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