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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歪扭的草莓卡片“10分”。
像世界上最昂贵的支票。
贴在了生死相隔的冰冷的ICU玻璃门内侧。
沾着糖豆指尖残余的微温。
顾厉琛的身体被无形巨锤轰然击中。
他猛地一颤！
额头砸在玻璃上的力量几乎要嵌进骨头。温热的咸涩液体从紧闭的眼角汹涌渗出，顺着冰冷的玻璃滑落。
“呃……”喉腔里挤压出痛苦的、破碎得不成调的哽咽。
那只打满石膏、悬在吊带里的左手，因巨大的、无处宣泄的情绪而痉挛地蜷缩、颤抖着，死死抠进臂膀的绷带深处，崭新的白色布料瞬间洇开更深的红！
缠满绷带的右手臂同样无法控制地剧烈震颤！
世界在他眼前炸成了染血的碎片。
每一片都在凌迟他的灵魂。
病房外冰冷的走廊空气凝成实质。
角落里。老管家无声站着，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庞像冰冷的岩石雕刻，只有眼底一丝极难察觉的微澜瞬间冻结。
他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那两个看护糖豆的深色西装男人如同雕塑，视线极快地交错一瞬，如同精密仪器校准。随即更严密地锁在数据监护屏上。
苏念僵在床边。
女儿那声细弱猫叫般的“爹地”和那张皱巴巴的“10分”卡片，像冰锥狠狠凿进她冻结的心湖！
一股陌生的、尖锐的酸涩猛地顶到喉咙口！她身体晃了一下，几乎扑倒在床边。颤抖的手指猛地攥紧被角，骨节发白！
恨！汹涌的恨意还在血液里奔流！
撕心裂肺！
可是……糖豆那个小傻瓜……那个笨到要拿幼稚卡片去买爹爹平安的小傻瓜……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血腥的铁锈味。
监控室里。
冰冷巨大的屏幕上。
左边：那张贴在冰冷的、染着淡淡消毒水气味的玻璃门内侧的草莓卡片。
简陋。彩色。沾着稚气的蜡笔“10分”。旁边还有更小、更小心翼翼添上的两个字：“分分”。
右边：高分辨率屏幕上，清晰无比的扫描文件局部放大。
冷冰冰的标题字：《DNA亲权鉴定报告》。
鉴定人：糖豆。
鉴定人：顾厉琛。
结果分析：
“经DNA分析比对，被鉴定人糖豆的基因分型符合作为顾厉琛之女的遗传规律。
累计非父排除率（CPI）计算值为 1.000
结论： 支持顾厉琛是糖豆的生物学父亲。 “
旁边的另一块小屏上，幽蓝的财务扣款界面像冰冷的墓碑。
冰冷的宋体字：
扣除账户：顾厉琛（总裁私人冻结账户）
强制清偿金额：RMB 80,000,000.00
（债务人关联担保义务触发）
…………
付款成功确认。
…………
…………
收款账户：裴铮（指定托管账户）
屏幕冷光无情流淌。
监控画面中，那张稚气卡片旁边，一个被刻意放大显示的白色光标箭头，精准地指向那串冗长、代表天价债务的数字——80,000,000.00
几个冰冷的零。
倒映在卡片上那个歪歪扭扭的、代表着孩子懵懂“所有积蓄”的蜡笔小字上：
分分。
门内。
氧气面罩下。
糖豆的小脸上是巨大的茫然和努力到极限的倦意。眼睛吃力地睁着一小条缝隙，迷蒙地看着玻璃门外那个剧烈颤抖、蜷缩的巨大黑影。
那个在她破碎记忆里代表恐惧和黑暗的源头……正在用一种她完全陌生的、痛苦到扭曲的方式存在着。
贴上去的卡片……能让爹地不那么痛吗？
贴上去的分分……够不够？
小手无力地滑落下来。
彻底陷入沉沉的药物睡眠中。
小胸脯起伏微弱而规律。
门外。
噗通！
一声沉闷至极的跪地声！
膝盖重重砸在冰凉坚硬的地砖上！
顾厉琛整个高大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如同被彻底抽走了脊椎，双膝完全跪倒！额头重重撞在玻璃门上！发出骨头撞击硬物的闷响！
他伏低了身体，宽阔沉重的肩膀如同被折断的鸟翼，剧烈地、无声地颤抖着、抽动着！
那只打着石膏的左臂以一种扭曲的角度支在冰冷的地面上，石膏表面无声龟裂开细微的纹路！
青筋虬结，如同濒死挣扎的藤蔓，从他额角蜿蜒暴凸，一首蔓延到咬紧的腮帮！
喉咙里压抑着的、如同深渊裂缝中吹出来的、暗哑绝望的悲鸣，终于彻底撕裂——
“……爹地……”
“……爹地收到了…………豆豆…………”
“……爹地的血……不值那么多分分……爹爹给豆豆……一辈子……也还不清……”
嘶哑的破碎字句混着血沫从痉挛的喉咙里挤出来。每说一个字，都像用粗糙的砂纸摩擦着声带，刮出血淋淋的伤口。
那声音带着一种被千万把刀子凌迟般的、深不见底的绝望悔恨。
如同彻底被打上罪犯烙印的囚徒。
卑微。
虔诚。
只配匍匐在神的门外。
苏念被这完全崩溃的声音震得浑身一颤！她猛地扭头！
透过那厚厚的隔绝玻璃，清晰地看到那个跪倒在门外、几乎要缩成一团巨大阴影的男人！
那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顾厉琛！
那个在离婚时冷酷碾碎她一切的顾厉琛！
那个在三年前被谎言蒙蔽、轻信他人、将亲骨肉斥为“野种”的顾厉琛！
正跪在那里。
像一头被拔去了所有爪牙、折断了所有骄傲脊梁的濒死雄狮。
用着最卑微的姿态。
呜咽着乞求一个幼儿的宽恕。
那堵在苏念心中三年，用屈辱、恨意和女儿三年缺失父爱的痛苦浇筑而成的冰墙。
在亲眼目睹这彻底跪倒的崩塌瞬间。
终于……
……
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又连绵不绝的……碎裂之音。
她死死捂住嘴。
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冲破指缝。
滚烫。
走廊深处。安保监控室厚重的门无声滑开一条缝。
裴铮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内的阴影边缘，并未完全踏出。
监控屏幕上巨大的分割画面在黑暗中幽幽发亮：左边是贴着幼稚卡片的玻璃门和门外彻底崩溃的男人。
右边是那份冰冷的确认亲子报告和下方刺目的八千万扣款证明。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测器，平静地扫过屏幕上那冰火两重天般的画面。
当顾厉琛那彻底崩溃跪倒的身形出现在画面中时。
裴铮眉峰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那是一个近乎微不可查的动作。
冰冷如无机质的眼底，却在此刻，无声地掠过一丝极淡、极快、却无比清晰的——
失望。
就像精密仪器检测到目标对象并未呈现出预期中最具毁灭性的崩溃峰值。
仅仅持续了一瞬间。
那双薄唇随即缓缓勾起。
弧度冰冷而兴味盎然。
如同顶级猎食者看着爪下的猎物被撕开一道血口后，竟还能挣扎出几丝活气的……饶有兴致。
指尖在门框内侧光滑的合金边缘轻轻叩击了一下。
叩击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监控大屏的画面瞬间切换。
刚才那震撼人心的跪地画面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同样清晰的实时监控窗口。
画面中央——一个被打捞上岸的、最新型号的防水密封漂浮包。
包裹被暴力切开。
里面赫然是——
数张精心裱框放大的彩色照片！
照片主角：林晚晚。
照片内容：她与一个戴着墨镜的陌生男人在不同高档酒店阳台、泳池边姿势亲密暧昧的照片！
每张照片下方都用血红的英文体标注：
“债务清偿：阶段性利息。”
照片下面。
还有一张巨大的、清晰到纤毫毕现的——
顾厉琛那“亲生”儿子背部的照片！
背部皮肤上，那个丑陋扭曲的“S”形疤痕被粗暴地涂满了红色的、如同血液凝固般质感的油画颜料！
血红颜料上面。
一个更大、更粗犷、带着极度羞辱意味的血红大写字母——
“L”
像一条被扒皮烙印的爬虫。
那是林（Lin）的首字母！
裴铮看着这充满报复意味的新画面，眼里的冰冷兴味终于铺满了整个瞳孔。
这才应该是顾厉琛该承受的东西。
真正的利息。
刚刚开始。
他无声地退回监控室更深的阴影之中，如同鬼魅。
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回原位，严丝合缝。
将门内门外，彻底隔成两个世界。
门外只有一片死寂。
顾厉琛沉重的额头仍旧死死抵着冰冷的玻璃门。
那冰冷无法冷却血液里的岩浆，身体每一次抽动都牵动断臂撕扯的剧痛。
他的右拳死死抵住心口，像是要把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抠出来碾碎！
“……豆豆…………”
泣血的嘶哑字句从干裂翻卷的唇齿间磨出来。
“……爹地的血……流干了……能换豆豆……原谅一点点吗…………”
一滴沉重的、混着灰尘和额头新鲜渗出血液的浑浊液体，带着滚烫的温度，从颤抖的下颌滴落。
终于……
重重砸碎在脚下那块冰冷坚硬、光可鉴人的白色地砖上。
碎成了无数片。
每一片都映照着病房内监护仪屏幕上那微弱的、89的绿色数字。
89。
89。
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