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南极,罗斯海新站。
极昼的阳光惨白而刺眼,毫无温度地照耀着这片被亿万年冰雪覆盖的白色荒原。
狂风卷起冰晶,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切割着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发出尖利的呼啸。
空气冰冷得吸进肺里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
远处,巨大的冰山如同沉默的远古巨兽,漂浮在深蓝色的海面上,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寒意。
苏晚星穿着厚重的鲜红色极地防寒服,戴着护目镜和面罩,全副武装地站在科考站外围的冰盖上。
即使隔着最先进的保暖装备,那无孔不入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依旧让她忍不住微微发抖。
眼前的一切,壮丽,死寂,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不属于人间的压迫感。
她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橘黄色的全地形极地车。
几个穿着同样厚重科考服的身影正在忙碌地架设测量仪器。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冰晶被踩碎的咯吱声,停在了她身侧。
苏晚星没有回头。
但那股熟悉的气息早就强势地侵入了她的感知范围。
顾承舟。
他同样穿着厚重的防寒服,护目镜后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前方巨大的冰架上。
他的存在感依旧强大,即使在这片辽阔到令人渺小的冰原上。
一个月不见,他似乎瘦了一些,下颌线条更加凌厉,眉宇间沉淀着一种被风雪磨砺过的冷峻。
自抵达南极以来,两人除了必要的、关于工作的、极其简短的指令和汇报,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像两个被风雪隔绝在各自堡垒中的陌生人。
“苏总监。”
顾承舟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听不出情绪,“A3区冰架的数据采集点确认了吗?”
“确认了。坐标己同步给测绘组。”苏晚星的声音同样透过面罩,平稳无波,没有任何温度。
“好。”
顾承舟应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远方的冰架上,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沉默在呼啸的风声中蔓延,带着比冰雪更刺骨的寒意。
就在这时,一名科考队员急匆匆地从极地车那边跑了过来,声音带着焦急。
透过呼啸的风声断断续续传来:“顾总!苏总监!气象台紧急预警!东南方向有强极地气旋正在快速生成!预计两小时内抵达我们上空!风速可能超过35米每秒!伴有强降雪和雪盲风险!指挥部命令所有外勤人员立刻撤回主站!立刻!”
极地气旋!
南极最致命、最不可预测的杀手!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了!连顾承舟护目镜后的眼神都骤然一凝!
“收队!立刻!”
顾承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穿透狂风!
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仪器,冲向极地车!
狂风瞬间变得更加猛烈!
卷起的雪沫如同白色的沙尘暴,能见度急剧下降!
惨白的阳光被迅速吞噬,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如同沉重的锅盖,沉沉压下!
苏晚星跟着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迅速堆积的新雪中跋涉,狂风撕扯着她的身体,几乎要将她吹倒!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冰冷的空气呛进喉咙,带着刀割般的痛感!
突然!
脚下看似坚实的冰面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
“小心!”旁边传来队员惊恐的呼喊!
苏晚星只觉得脚下一空。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整个人朝着旁边一道被新雪掩盖的、深不见底的冰裂隙首首栽了下去!
“啊——!”
失重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冰冷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戴着厚厚防寒手套的大手,带着千钧之力,猛地抓住了她背包的肩带。
巨大的力量将她下坠的身体硬生生拽住
苏晚星惊魂未定地抬头
狂风卷起的雪沫迷蒙了护目镜,但她依旧清晰地看到了那个死死抓住她的人——顾承舟
他半个身体几乎探出了冰裂隙的边缘,另一只手死死抠住旁边一块凸起的坚硬冰岩。
脚下的冰面因为他巨大的动作而再次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抓紧!”
他的声音透过狂风和面罩传来,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强势。
巨大的力量拉扯着苏晚星的身体,背包的肩带勒得她肩膀生疼。
她悬在冰冷的、深不见底的裂隙边缘,脚下是吞噬一切的黑暗,狂风卷着雪片疯狂抽打着她的身体,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她抬起头,透过被雪沫模糊的护目镜,看向那个死死抓住她、半个身体悬在危险边缘的男人。
他绷紧的身体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个线条都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死死抠住冰岩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冰面碎裂的咔嚓声还在持续,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其他队员惊恐的呼喊声、狂风尖锐的嘶鸣声,此刻都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苏晚星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在暴风雪中死死抓住她的男人,和他护目镜后那双穿透风雪、死死锁定她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冰冷审视,没有了公事公办的疏离,没有了被拒绝后的暴怒。
只有一种近乎赤红的、不顾一切的决绝。
一种要将她从死神手里硬生生夺回来的、近乎疯狂的偏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苏晚星的心跳,在极致的恐惧和这猝不及防的、震撼灵魂的注视下,骤然停跳了一拍。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冲击感,如同雪崩般瞬间冲垮了她心中那道用理智和冰冷层层筑起的堤坝。
顾承舟猛地发力,用尽全身的力气,配合着旁边队员的拉扯,硬生生将悬在裂隙边缘的苏晚星拽了上来。
巨大的惯性让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厚厚的积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