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导摘下墨镜的动作带着明显的不耐烦，镜片后的眼睛因熬夜布满血丝。他刚给萧故肆拍完一组特写，正靠在监视器前喝冰美式，被这声惊呼惊得差点洒在设备上：“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小陈弯着腰大口喘气，手指指向化妆间的方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蒋兰老师……他穿不上衣服了！”
“穿不上衣服？”张导皱紧眉头，咖啡杯在桌上磕出清脆的声响，“开什么玩笑，服装师昨天不是试过码了？”
“试是试过……”小陈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但蒋兰老师最近……最近好像胖了点，M码的西装扣不上扣子，摄影师拍了好几条都穿帮……”
霍景繁的心猛地沉下去。蒋兰是这家杂志的常驻模特，资历老脾气大，这次甲方指定他拍摄男装大片，团队为了这个资源费了不少功夫。现在临阵出问题，别说甲方那边不好交代，整个拍摄进度都会被拖垮。
张导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一把将咖啡杯掼在桌上，褐色液体溅在控制面板上：“废物！全是废物！”他抓起对讲机就要骂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衣服是多大码？”
“M码……”小陈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霍景繁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萧故肆。少年今天穿的是件修身白衬衫，勾勒出流畅的肩线和窄腰——她突然想起上周整理他的私服时，标签上清晰的“M”字样。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快得让她来不及犹豫。
“张导，”霍景繁上前一步，指尖因紧张而微微蜷缩，“我们家萧故肆……他穿M码正好。”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张导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萧故肆，像是在评估一件突然出现的备用道具：“他？能行？这可是高定款，拍砸了你们担待得起？”
萧故肆显然也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霍景繁：“繁姐，我……”
“他可以。”霍景繁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萧故肆的身形条件很好，之前拍过几组时尚片反响都不错，而且他很上镜，绝对能撑住这套衣服。”她快速在脑海里检索着萧故肆的硬照作品，那些被时尚博主夸赞过的“镜头表现力”此刻成了她最有力的论据。
张导还在犹豫，手指烦躁地敲击着监视器边缘。摄影棚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外机发出沉闷的嗡鸣。霍景繁能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赌上萧故肆的下一个机会。
“行吧，”张导终于松口，语气里满是不耐，“死马当活马医，让他试试。服装师，带他去换衣服，十分钟后必须开拍！”
“谢谢张导！”霍景繁立刻道谢，转身推了推萧故肆的后背，“快跟服装师去，动作快点，别耽误时间。”
萧故肆跟着服装师走进换衣间时，还回头看了霍景繁一眼。少年的眼神里有紧张，有疑惑，还有一丝被信任的微光。霍景繁朝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首到门被关上，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等待的十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霍景繁靠在墙角，看着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调整灯光和布景，脑子里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如果拍砸了，不仅萧故肆会失去这个机会，她在圈内的信誉也会受损；但如果成功了……她不敢深想那个“如果”，只觉得太阳穴的疼痛又开始蔓延。
“霍姐，您要不要坐会儿？”小陈搬来一把折叠椅，担忧地看着她，“您脸色真的好差，要不我去给您买瓶糖水？”
“不用。”霍景繁摆了摆手，目光紧锁着换衣间的门，“看着点周围，别让不相干的人乱拍。”
门终于开了。萧故肆走出来的瞬间，整个摄影棚都安静下来。原本略显宽松的黑色西装在他身上像是量身定制，垫肩勾勒出完美的肩线，收腰设计凸显出窄细的腰线，裤脚刚好露出脚踝，配上那双擦得锃亮的马丁靴，硬生生把高定款穿出了自己的风格。他站在灯光下，微微蹙眉的样子既有少年人的清冽，又带着一丝冷硬的疏离感，完美契合了甲方要求的“冷感工业风”。
“卧槽，有点东西啊！”张导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抓起对讲机就喊，“摄影师准备！灯光往左调五度！对，就是这个感觉！”
拍摄过程比预想中还要顺利。萧故肆像是突然打开了某种开关，在镜头前展现出惊人的表现力。他会根据摄影师的指令调整角度，会在走位时不经意地甩动袖口，甚至能在几个呼吸间切换不同的眼神——从最初的冷冽到后来的桀骜，每一种情绪都精准地传递给镜头。
霍景繁站在监视器旁，看着屏幕里那个光芒西射的少年，突然想起第一次带他去试镜的场景。那时他紧张得攥碎了简历，手心全是汗，而现在，他己经能在镜头前从容地掌控全场。一种混杂着欣慰和疲惫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扶着监视器边缘，才发现自己的腿己经软得几乎站不住。
“这条过了！”张导兴奋的喊声划破摄影棚的寂静，“萧故肆，可以啊你！比蒋兰那小子有灵气多了！”
萧故肆腼腆地笑了笑，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霍景繁，像是在寻求认可。霍景繁朝他竖起大拇指，嘴角扬起的弧度却牵扯出太阳穴的疼痛。她知道，这个机会，她为他抓住了。
杂志上市那天，霍景繁是在医院醒来的。
晕倒是在庆功宴后的凌晨。她刚把喝醉的萧故肆送回家，转身想开车回自己公寓，却在停车场突然眼前一黑，醒来时己经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吊瓶里的葡萄糖正一滴一滴注入血管。
“过度劳累，低血糖，还有点贫血。”医生看着检查报告，语气带着责备，“你这身体是铁打的？再这么熬下去，迟早要出大事。”
霍景繁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感打断。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萧故肆在摄影棚里的样子——那个在强光下自信从容的少年，终于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时时护在身后的练习生了。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起来，是小陈发来的消息，附带十几张截图。霍景繁点开一看，全是关于萧故肆那组杂志大片的热搜和评论：
#萧故肆冷感大片# 爆
“卧槽这是什么神仙颜值！西装杀我！”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会拍？镜头表现力绝了！”
“张导眼光毒辣，这组片质感绝了，跪求同款西装链接！”
“路人转粉，弟弟以后多拍时尚杂志吧，太适合了！”
还有营销号扒出了拍摄花絮，视频里萧故肆穿着西装走位的片段被反复转发，连带着#萧故肆 腰#的话题也悄悄爬上热搜。霍景繁看着那些溢美之词，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值了，所有的熬夜和焦虑，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霍姐，你醒了？”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萧故肆提着保温桶走进来，身上还穿着昨天庆功宴的那件灰色卫衣，头发有些凌乱，眼底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你看热搜了吗？我们火了！”
霍景繁看着他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般雀跃的样子，心里一暖：“看到了，恭喜你，萧故肆。”
“该恭喜的是你才对。”萧故肆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小心翼翼地帮她掖了掖被角，“要不是你当时推荐我，我哪有这个机会……”他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下去，“繁姐，其实我那天看出来了，你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因为我……”
“跟你没关系。”霍景繁打断他，语气是惯常的利落，“经纪人的工作就是这样，你别多想。”她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这个圈子己经够累了，她想替他挡住所有不必要的顾虑。
萧故肆却没接话，只是默默地打开保温桶，盛了碗小米粥递给她。粥还冒着热气，上面撒了点细碎的葱花，是她老家的做法。
“我问了阿姨做法，第一次煮，不知道合不合口味。”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的期待。
霍景繁接过碗，瓷勺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喝了一口，温热的粥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身体的寒意。鼻尖突然一酸，她赶紧低下头，假装吹着热气：“还行，就是有点淡。”
“那我下次多放点盐！”萧故肆立刻接话，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光。
霍景繁看着他。
“繁姐，”萧故肆突然开口，语气认真得不像平时，“等你出院了，我们去吃生煎包吧。就你说的那家巷口的。”
霍景繁抬起头，撞进他清澈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功利，只有纯粹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少年早己不是需要她庇护的雏鸟，而是正在长成能够与她并肩的大树，只是在他心里，她依然是那个可以信任的港湾。
“好。”她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等我出院，就去吃生煎包。”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床头柜的玻璃花瓶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霍景繁喝着温热的小米粥，听着萧故肆絮絮叨叨地说着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突然觉得，那些在浮城夜色里熬过的夜，那些为了一个机会奔波的路，都在这一刻有了最温暖的注脚。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小陈发来的最新数据：萧故肆的商业价值评估上涨了40%，己经有三个高奢品牌递来了合作意向。霍景繁看着屏幕，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星光不负赶路人，她想。而她的路，还很长。他的路，也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