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又是一个明媚的春日午后。
林絮一如往常，准时在校门口接阿景放学。
已经七岁的阿景，褪去了些婴儿肥，眉眼清秀，个子在班里算高的，穿着蓝白校服、背着小书包，像只骄傲的小天鹅似的在人群中迈着大步走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林絮，脸上顿时绽出一抹甜甜的笑。
“林阿姨——！”
林絮笑着迎上前，接过她的书包，顺手帮她理了理校服的领子：“今天在学校乖不乖？”
“乖呀，”阿景乖巧地挽着她的手臂，“我今天还帮同桌纠正了拼音，他总把‘z’念成‘zh’。”
“哟，小老师上身了。”林絮打趣她。
阿景扬起下巴：“那当然，老师还夸我呢，说我以后可以当语文课代表。”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回了林絮的住处。每周三和周五阿景会住林絮家一晚，这是早就养成的习惯。
落怀文很早前就和林絮商量好，阿景愿意，她也乐意，就维持这种“错位的陪伴”。
她喜欢林絮陪她写作业、讲故事、做点心，林絮也很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也许是想到了那个死去的孩子，所以把所有的爱都给了阿景。
可谁也没想到，今天这个傍晚，阿景忽然会问出那样一句话。
当时林絮正坐在茶几前替她削苹果，阿景坐在小椅子上，一边写生字一边转头看她。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林阿姨……”
“嗯？”
“你为什么不能当我的妈妈？”
林絮手上的刀子顿了一下。
她转头看她，小姑娘眼睛清亮，却写满了疑惑。
林絮笑了笑，轻轻地说：“因为你不是我生的呀。”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当然喜欢。”她不假思索，“你是我最喜欢的小朋友。”
“那喜欢我，不能当妈妈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滴水入潭。
林絮垂了垂眼眸，没立刻答。
她知道阿景不是第一次问类似的问题，这孩子从三岁起就会忽然冒出一两个灵魂拷问，但这一次，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同。
小姑娘真的长大了，她开始理解关系，理解身份，也开始疑惑，为什么她和别人家不一样。
林絮揉了揉她的头发：“阿景，你啊，是落怀文的宝贝女儿，你有一个很棒的爸爸。我是林阿姨，我们是最亲的朋友、亲人，但不是妈妈。”
“可我觉得你像妈妈。”阿景轻声说。
“傻瓜，”林絮笑着哄她，“有些人不用当妈妈，也可以很爱你呀。”
晚上九点，落怀文回家。
刚进门，他就看到阿景趴在沙发上翻她那本“成长日记”，旁边还放着她画的一家三口，图里爸爸站最左边，林絮在右边，她自己居中，头顶画了颗大心。
“今天林阿姨没来吗？”他问。
“她送我回来就走啦。”阿景咕哝着。
落怀文看了看她，像是猜到了什么，脱了外套坐过去：“怎么了？不开心？”
阿景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说：“我今天问林阿姨，为什么她不能当我妈妈。”
落怀文顿住了。
他望着女儿认真的小脸，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写满了小小的期盼与不解。
“阿景，你很想要妈妈吗？”他轻声问。
阿景点点头：“我不是不喜欢现在这样，我很开心……可是别人都有妈妈接送、妈妈做饭、妈妈帮忙缝衣服……我也想叫她妈妈呀。”
她声音低下来，眼睫垂着：“而且她也喜欢我，对吧？”
落怀文怔住了。
他的心被猛地拽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他也早就知道阿景对林絮的依赖和喜欢。那份感情是长时间的陪伴累积出来的，不是血缘也能亲。
可这世界，有些事，没那么简单。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犹豫了下，柔声道：“阿景，也许林阿姨有自己的顾虑，让她自己决定好吗？”
阿景歪着脑袋看他，还是有些不理解。
毕竟在她心里，林絮已经和妈妈是同样的位子。
“那我是一直都不会有妈妈吗？爸爸。”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深夜十一点，落怀文轻手轻脚推开房门，看到阿景已经睡着，小脸窝进了被子里。
他在她床头坐了一会儿，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
起身后，他走到阳台上，站在夜风中沉默许久，终于拿出手机。
通讯录里，“林絮”的名字就在几小时前才聊过，是确认阿景的。
两人的所有聊天内容都是围绕着阿景。
哪怕好几年了，两人都没法放下心结。
他记得林絮当年的背叛，也不理解她当时就算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要骗自己的机密害得他破产。
虽然后来林絮和他结识，自己是被方泽林骗了，但落怀文还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林絮也是对他一直怀揣着愧疚，哪怕当时舍命救了阿景。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一会儿，犹豫半晌，最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阿景今天问了我一个问题。她问我，你为什么不能当她妈妈。】
消息发出去不到半分钟，林絮就回了。
【我也刚刚回家。她今天也问了我一样的话。】
过了一会儿，她又发来第二条：
【我没敢答。】
落怀文指尖一顿，输入框里什么都没有打。
直到几分钟后，他才发出下一句：
【我也没敢答。】
林絮没有立刻回复。
又过了一会儿，屏幕亮起。
【怀文，我这几年很平静，也很满足。你和阿景给了我很多温暖。只是……我不敢再奢求了。】
他盯着那句话，久久不语。
良久，他回了一句：
【如果阿景的愿望，也刚好是我的呢？】
这次，林絮没有再回复。
但落怀文知道——
她看到了。
但是她不敢回答。
她怎么配呢？她让落怀文以前跌了那么大一个跟头。
林絮也很奇怪，明明自己遇到方泽林之前还很正常，但自从和方泽林相遇，就开始做一些自己也不能理解的事情。
就比如当时窃取机密，按理来说她明明能猜到。
却硬生生被骗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