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坐在卧室的写字桌前，窗外有鸟鸣和风声，屋内却格外安静。
今年的她已经十岁。
她没有写作业，也没有读书，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张写满目标的便利贴，上面用圆滚滚的字写着：
“任务”。
她慢慢想起了自己的事情，系统并没有完全抹除掉她的记忆，只是当时她太小什么都想不起来，现在想起来了很多事情。
当她想起自己的真实身份，来到这个世界的真实目的。
在这里生活得太久了，久到自己真的觉得，落怀文就是爸爸，林絮就是……另一个“妈妈”。
在想起自己只是来做个任务的时候，阿景天都塌了。
落怀文不是爸爸，只是个任务目标。
她的手指轻轻抖了抖。
自己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段数据，是落怀文人生曲线中的调节器，是用来纠偏的“工具”，而不是——他真正的孩子。
可她从小到大所获得的爱，全是真的啊。
所以她现在，不知所措了。
以至于她最近都是心不在焉，寝食难安。
落怀文近来一直都察觉到阿景情绪不太对。
她不像以前那样喋喋不休地说学校里谁抢了谁的零食，也不像以前那样一口一个“林阿姨给我做了南瓜饭”，饭后要黏在他身上讲今天的趣事。
她变安静了。
像一只不再扑棱的小鸟。
“是不是学校出什么事了？”落怀文一边洗水果一边试探问，“你最近总是闷闷的。”
阿景摇头。
“那是学习压力大？”
她还是摇头。
他蹲下来，摸摸她的额头：“发烧也没有……那你是不是……很想妈妈？”
他用了个很轻的语气。
而阿景，想摇头，但是看他担心的样子，又点点头。
落怀文心里“咯噔”一声。
他不知道，这个“妈妈”，不是指她口中的林阿姨，而是更遥远的、某种虚构的、她“应该拥有的”身份。
可在他眼里，这就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终于察觉到了家庭构成的不同，他下意识地开始焦虑：是不是她真的很想要一个妈妈了？
他想到林絮。
其实他早在几年前就知道，林絮不是故意的。她当年只是被人利用，被谎言包裹得无处可逃。
她不该为方泽林的野心买单。
更何况，她救过阿景——是用命救的。
这几年，她安安静静地在阿景身边，从来不主动插手、，甚至连生日聚会都只待十分钟，说是怕别人误会她越界。
可这份退让和自制，落怀文看在眼里，也早就有了其他想法。
只是他没说。
因为他怕林絮还是心里有疙瘩，怕她不敢答应。
可今天阿景忽然说“想妈妈”，这让他一下子什么顾虑都放下了。
傍晚六点，林絮刚刚准备关掉电脑，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落怀文发来的消息：
【阿景今晚情绪很低落。】
她立刻回复：【她是不是又记挂上午那件事了？我和她说了，那个班主任换的确实仓促，老师的风格不同，她一时难适应也正常。】
落怀文却又发来一句：【她不是在为老师难过。她说，她想妈妈了。】
林絮手指顿在键盘上。
她心忽然一紧。
她很清楚，那孩子不是第一次表现出这种缺失感。可她也始终不敢，也不愿真正填补那个位置。
她没有资格。
她曾经骗过落怀文，哪怕那时她不知道真相，可她亲手转交过那些数据。
她害过他，害过他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是她亲眼看着他事业崩塌，朋友离散，在风里站了整整一晚。
哪怕后来真相澄清，她也始终没能原谅那个愚蠢盲目的自己。
夜里八点，落怀文突然敲响了林絮家的门。
她刚洗完头，头发还湿着，穿着宽松的居家服，手里拿着毛巾，打开门时一怔。
“怀文？”
“我们谈谈。”他目光认真，“现在谈。”
林絮咬了咬唇，退后一步让他进屋。
他看着这个熟悉的空间，轻声道：“我不想再等了。”
“阿景已经十岁了。”
“她会开始思考我们是谁，她是谁。会开始意识到‘妈妈’这个词不能永远只靠感受来弥补。她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林絮沉默了。
她拧着毛巾，指节发白。
落怀文看着她，语气依旧平和：“林絮，我不再怪你了。那些年，我怪过你，也恨过你。但我后来想明白了——那个时候，我们谁都没有选择的自由。”
“而你选择留下来，一直陪着阿景、陪着我走到现在，我不是没看见。”
“你是她的妈妈。”
“不是生她的那个，但是她真正想要的那个。”
林絮眼眶有些红。
她盯着他许久，声音低哑：“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敢答应你吗？”
“我知道。”他轻声，“你怕再错一次。”
她哽咽着笑了笑：“这次如果再错了，我就连你和阿景都不能陪了。”
“不会的。”他坚定地看她，“这次，是我们一起决定的。”
屋里静了一瞬。
林絮终于轻轻点头。
“好。”
“你说的第二次，我答应。”
一个月后，阿景放学回来，发现客厅里多了一张三人合照。
她眨了眨眼。
“哎？什么时候拍的？”
“上周你不是说你作文里要写‘我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嘛。”落怀文摸摸她脑袋，“这就是我们送你的参考照。”
“什么意思？”
阿景很聪明，立刻get到了另一层意思。
“意思就是，你有妈妈了，以后林阿姨就是你的妈妈。”
落怀文笑着，把一个红本本放到阿景手心里。
阿景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一把扑进两人怀里。
“太好了！以后我也有妈妈了！”
“爸爸妈妈，我以后要长得很高很高，像长颈鹿一样保护你们！”
林絮被她抱得笑出了声。
落怀文在旁边笑着看着她们——这一刻，他忽然有种久违的完整感。
不是修补，而是新生。
这一家三口，终于完整了。
阿景没有着急走，因为她确实已经对两人产生了很深的感情。
哪怕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呼唤，系统就会把她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