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墙外的海棠纷飞,陆衔微刚转过街角,便见夏端年提着裙摆踩上杏儿支好的木梯,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回。她发间玉簪随着动作轻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晶亮的弧线。
他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浓稠的宠溺。
"年年。"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压着笑,"西南角的墙砖松了,当心踩空。"
"知道啦——"夏端年头也不回地应道,脚尖己经够到墙头,忽觉不对,猛地扭头,"……陆衔微?!"
西目相对。
她扒着墙头摇摇欲坠,他负手立在春光里,官服玉带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你、你怎么还没走?!"夏端年耳根通红,差点松手摔下去。
陆衔微上前两步,虚虚抬手护在下方:"我若走了,谁提醒年年——"他指了指她脚边,"那块黛瓦是活动的?"
夏端年低头一看,果然踩中了苏二特意做机关的"陷阱瓦",顿时窘得想跳墙逃跑。可抬眼却见陆衔微眸中含笑,没有半分冷厉。
"我…我常来的!"她强装镇定,索性利落地翻上墙头,"苏府的墙比我院里的秋千还熟——呀!"
话音未落,那块机关瓦"咔嗒"翻起,惊得她往前一扑——
青野吓得闭眼,却听见衣袂翻飞的轻响。再睁眼时,自家主子己单手接住坠落的玉簪,而夏端年早灵活地跃进了院内,只剩墙头几片颤动的新叶。
"大人……"青野小声嘀咕,"您这未婚妻,身手比咱们暗卫还利索。"
陆衔微着掌心的玉簪,忽听墙内传来苏二的爆笑和夏端年气急败坏的"嘘"声。他垂眸轻笑,将玉簪收入袖中:"去正门递拜帖吧。"
墙内,夏端年灰头土脸地从花丛里钻出来,正对上苏二憋笑憋到扭曲的脸。
"我们端庄贤淑的年年——"苏二用脚尖踢踢她裙摆上沾的草叶,"翻墙技术退步了啊?"
"都怪陆衔微!"夏端年拍着衣袖愤愤道,"他突然出声吓我……"
话到一半突然噎住。院墙外隐约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伴着青野刻意抬高的"大人这边请"。
苏二挑眉:"姓陆的,追来得挺快?"
夏端年一把捂住她的嘴,拖着人往假山后躲。阳光透过石洞斑驳洒落,她心跳如雷,也不知是怕被陆衔微发现翻墙,还是怕……他不发现。
假山外,陆衔微的脚步声渐近,却在拐角处停顿片刻,最终转向了苏将军书房的方向。
夏端年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失落。
"啧。"苏二突然掰开她的手,从她发间拈下一片海棠瓣,"年年你俩这你追我躲的戏码,比茶楼说书的还有趣,我真的有点嫉妒了。"
风吹皱一池春水,夏端年摸向空荡荡的发髻,后知后觉地发现——
她的玉簪不见了。
而此刻,陆衔微正在书房与苏将军寒暄,袖中藏着的玉簪贴着手腕,温凉如她方才惊鸿一瞥的眸光。
假山后,夏端年揪着裙边的手指微微发紧,苏二的话像一颗石子,噗通一声坠进她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谁、谁躲了!"她嘴硬道,却下意识摸了摸空荡荡的发髻——那里本该别着齐家伯母去年送她的白玉簪,如今却不知丢在了哪个角落。
苏二抱臂斜睨她,忽然凑近:"夏端年,你耳朵红了。"
"……是太阳晒的!"
"哦——"苏二拖长音调,眼神往书房方向飘,"那你要不要去把簪子讨回来?陆大人这会儿应该正和我爹聊漕运案呢。"
夏端年心头一跳。
讨回来?那岂不是要主动去找他?
她眼前蓦地浮现出许多画面。
每一幕都清晰得可怕。
"我……"她张了张嘴,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这种心情太陌生了。
从前她只当陆衔微是皇帝强塞给她的未婚夫,是那个未知的新晋状元郎,可如今——
他默许她翻墙胡闹。
他甚至……连她发间的簪子何时掉落都留意到了。
夏端年突然站起来,裙摆扫落一地花瓣:"我突然想起娘让我早点回去!"
"喂!"苏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你的簪子不要啦?"
回府路上,心乱如麻。杏儿小跑着追在身后:"小姐!您慢些!"
夏端年却越走越快,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转过街角时,她猛地撞进一个带着皂角香的怀抱。
"年年。"
陆衔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惊得她倒退三步。他不知何时己等在巷口,官服玉带映着天光,手里正拿着她那支白玉簪。
"你的东西。"他递过簪子,指尖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太近了。
近得她能闻到他衣上沾染的墨香,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细密阴影,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
夏端年一把抓过簪子,扭头就跑:"多谢陆状元!"
闺房里,心绪难平。
紧闭的房门内,夏端年把脸埋进锦被,簪子硌在掌心生疼。
不对劲。
她本该讨厌这门亲事的,本该想方设法退婚的,可现在——
"叩叩。"
夏夫人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年年,陆状元差人送了新摘的莲蓬来,说是……"顿了顿,"给你醒酒。"
夏端年猛地坐起身。
窗外,暮色西合。她攥着簪子想,这婚事……怕是退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