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的空间如同一场破碎的、灼热的梦境。
当那席卷一切的原始风暴缓缓平息,沉重的虚脱感和肢体深处传来的、如同劳作过度般的酸痛(尤其是双臂和十指),如同潮水般将唐建淹没。他瘫倒在无形的“地面”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欠奉,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拉扯着透支的筋骨,发出细微的呻吟。身体的疲惫是真切而强烈的。
而在那疲惫不堪的躯壳之下,炼气九层巅峰的道基深处,一股极其微弱却源源不绝的、带着冰火交织气息的精纯能量流,正如同涓涓细流,缓慢而持续地涌入。这股能量的源头,正是旁边那具尚未完全从迷蒙中苏醒、气息庞大却混乱的绝美胴体——金丹修士柳含烟!
唐建的意识在极度疲惫中保持着最后一丝极致的清醒。《阴阳混沌真经》的内敛法门在无声运转,如同最精密的渔网,小心翼翼地捕捉、过滤、吞噬着那些从柳含烟体内因药力激发巅峰状态后不可避免逸散、又被自身狂暴混沌灵力本能卷裹而来的高阶生命精粹与元神余韵!每一次小心翼翼的吸纳,都如同沙漠中的旅人汲取到一滴甘泉,让他濒临枯竭的道基得到一丝宝贵的滋养和填补!境界壁垒似乎也在这种高层次的能量冲刷下,变得更加通透一分。这是他在这场荒诞遭遇中唯一能抓住的、实实在在的收益!
然而表面上——
他紧闭双眼,眉头紧锁,发出痛苦而虚弱的喘息,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一副被彻底榨干、油尽灯枯的模样,甚至控制着让身体微微痉挛,仿佛连维持最基本的意识都无比艰难。
就在他“艰难”地维持着伪装时!
一股冰冷彻骨、如同万载玄冰窟被骤然打开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
那威压沉重、凝滞,带着滔天的怒意和一种被玷污的极致羞愤!瞬间将这片虚无空间冻结!
唐建只觉呼吸一窒,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接近!他知道,柳含烟醒了!而且暴怒到了极点!
他死死闭着眼,蜷缩着身体,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无害的、连承受这威压都要崩溃的炼气期蝼蚁,瑟瑟发抖。
恐怖的威压仅仅持续了片刻,便如同潮水般骤然敛去。但那冰封万物的寒意并未消散。
细微的、如同丝绸摩擦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
随即,一道灼目的赤红色光芒在眼皮外闪过,带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和一种仿佛要焚尽污秽的决绝!唐建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光芒的强烈,是柳含烟在更换残破的衣物,以法力重塑新装,掩盖所有不堪的痕迹。
他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呼吸微弱,扮演着深度虚脱的状态。
冰冷、锐利、如同实质刮骨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唐建感觉到那视线里蕴含的审视、愤怒、屈辱以及…一丝极力压抑的杀意!他背上汗毛倒竖,只能竭力维持着呼吸的微弱与紊乱。
“今日之事…”
柳含烟那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掌控。
“权当没有发生。”
她的声音在此处停顿,仿佛在压抑着某种即将喷发的情绪。
空气凝滞得如同铁块。
“若是传出去半个字…”
下一瞬,那冰冷骤然转为毁灭性的暴烈!仿佛能撕裂神魂的威压再次透体而出,狠狠地碾压在唐建身上!让他原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猛地一震,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这次不是装)。
“你知道后果!”
最后西个字,如同雷霆霹雳,带着尸山血海的毁灭气息,狠狠砸在唐建的意识深处!
话音落下的刹那!
咔嚓——
一声如同琉璃碎裂的轻响!
唐建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那凝固的琥珀中硬生生拽了出来!周遭那混沌虚无的景象瞬间扭曲、破碎、剥落!熟悉的、带着浓重药渣焦糊味的小屋环境飞速倒灌回视野!
他依旧瘫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刚才那虚无空间、那场荒诞风暴、那致命的威胁,都只是一场心悸的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幻觉。
那股侵入他道基、被他强行剥离转化的微弱冰火能量流还在。
背后几乎浸透的冷汗还在。
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源自灵魂层面的警告寒意,更是无比真实!
柳含烟的身影早己消失无踪,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幽香,证明着刚才的一切绝非虚幻。
“呼…嗬…嗬……”唐建这才真正地、毫无伪装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混杂着后怕与脱力,身体因为紧张后的松懈而微微颤抖。
他挣扎着坐起身,揉着依旧酸痛的臂膀和那抽筋般不听使唤的手指(伪装用力过猛的后遗症),脸上先是茫然,随即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表情——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荒谬绝伦的无力感,以及一丝……莫名的委屈?
“这叫什么事啊…”他苦笑着低语,声音沙哑,“丹药…被抢了(虽然是颗捡来的‘凶器’)…身子被折腾成这样…末了…还被当成始作俑者威胁了一通…” 他摊开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还带着些许红痕(伪装擦伤)的手指,“我好像…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吧?”
他环顾这熟悉又破败的小屋,眼神里充满了无奈。
“幸亏…”他喃喃道,回想起柳含烟最后那句“权当没有发生”以及那克制着的杀意,“这女人…似乎还讲一点点道理?”
他不敢想,如果对方恼羞成怒到极点,根本不管什么后果,一指头戳下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扶着墙,吃力地站起来。身体的虚脱感依旧,但道基深处那新汲取的、属于金丹修士的微弱精粹,却带来一种更深沉的暖意与活力。
看着角落里那堆散发着霉味的废药渣。
看着自己这双布满老茧、沾满烟火气的手。
一个更加冰冷而坚定的念头压倒了所有的复杂情绪,清晰无比地浮现:
“弱…终究是原罪啊…”
他低声自语,眼神变得幽深。
若是自己此刻拥有金丹甚至元婴的实力…
何须如此狼狈?
何须忍受丹药被夺?
何须在对方的失控中被动承受?
何须在事后还要庆幸对方的“讲理”?
揉捏她又如何?
冲撞她又怎样?
只要实力足够,一切规则都可践踏!一切屈辱都能讨还!
力量!
唯有绝对的力量,才是打破这憋屈枷锁的唯一钥匙!
柳含烟这次的“权当无事”,绝不会是终点!
他必须更快!更快地修复道基!更快地积累实力!更快地…突破!
他盘膝坐下,运转功法,汲取着那来之不易的冰火能量流,感受着力量缓慢增长的踏实感。
平静?
不,这只是暴风雨前最后的蛰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