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滞,顾屿洐的目光从秦疏赤着的脚,移到老爷子手上拿着的纸包,再落到她正在往爷爷茶缸子里放东西的动作,以及,那看着自己甚是惶恐的眼神......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就似透着冰碴子,冷的让人心里发凉。
老爷子赶紧打圆场,看了眼被明显被吓得小脸煞白的秦疏,柔声说道:“知洐,别吓着人家,这丫头好心给我止咳药呢......”
顾屿洐眉头皱得更紧,放下手里拎着的暖水壶,一把抓过纸包,凑近闻了闻,又捏着一根草梗看了看,眼神陡然锐利:“野马追,枇杷叶?还是新鲜枇杷叶撕碎的,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新鲜枇杷叶?”
秦疏后背一凉,糟了,刚才靠意念进去拿野马追的时候顺手摘的两片枇杷叶......
“那、那是你孤陋寡闻,枇杷叶虽说这个季节难寻了些,却也不是没有。”秦疏梗着脖子反驳他,只是目光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就怯怯的缩回脖子低头,说话声音也小了。
顾屿洐看在眼里,结合下午她初次见到自己的样子,和刚才看他的样子,心里纳闷了,他有这么可怕吗?
秦疏感觉甚是不自在,收回手,正想找借口溜走,却听老人开口说道:“知洐,你去给小姑娘道北热水,她刚才把水给我了,自己还没喝呢。”
顾屿洐眉头微蹙,但还是弯腰拎起暖水壶。
秦疏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不渴的。”
顾屿洐压根没理会她的话,径首倒了杯热水递过来,动作干脆利落,像是执行命令一样。
秦疏紧抿双唇,十分惊恐的看了那递到自己面前的茶缸子,冒着灼灼热气的茶缸子。他的姿势似乎带着一种不容拒绝和抵抗的决绝。
秦疏小心翼翼地接过茶缸子,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指,触感微凉,却让她像是被烫到一样,差点把水洒出来。
顾屿洐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嫌弃。
秦疏无奈嘴里嚼着空气,很抱歉,她上辈子没经历过和气场这样强大的人接触,所以,当了一辈子的小透明,突然一来就给她安排了个大官......
她低下头,默默的喝水,假装自己不存在。
因为水太烫,她是没敢喝进嘴里,做了做样子就把茶缸子放回了老爷子床头。抬眼瞟了那人一眼,还在瞪着自己。眉头微蹙,嘟囔了两下就匆匆的回了自己病床上躺着,背对着那头,用被子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干嘛这么凶!如果不是看在青山大队的份上,她才不会没事找不自在呢。
就在她即将要昏昏欲睡的时候,脑子抽疼,一个画面突然涌现在脑海里:暴雨中的军用吉普车,顾屿洐满手是血地攥着一块怀表,有人在阴影里冷笑:“老东西终于死了......”
当秦疏满头大汗的惊醒过来,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自己床边的顾屿洐,他的手不停的轻轻拍打她的脸颊,满脸的疑惑和少许的担忧。
秦疏孟地回神,脱口而出:“别走国道!”
病房骤然安静,老爷子掀开被子坐首了身子,顾屿洐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一把扣住秦疏的手腕:“你都知道什么?你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秦疏脑子突的爆炸似的疼痛,耳鸣嗡嗡嗡个不停,秦疏疼得另一手抱着脑袋想去撞身后的墙体。好疼!好疼啊!
顾屿洐见她突然这副模样,赶紧坐下身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用双手桎梏住她的身体,任由秦疏的后脑勺不停的撞击在自己的肩膀和下颚上。
挣扎的满身是汗,秦疏渐渐失了力道,无力的靠在顾屿洐的怀里,浑身大汗淋漓,胸腹快速起伏,嘴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我刚才,似乎做了个梦,梦里,你开着吉普车载着老爷爷走国道回青山大队,结果在伏霞湾被人开枪给......”
秦疏一个20世纪守法公民,从未见过真枪实弹的击杀,那么多的血…还有最后看去的那一幕,顾屿洐握着怀表的手在微微颤抖,满是血点的脸上毫无表情,只那双猩红的双眼仿佛淬毒的蛇瞳,紧紧盯着远方……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顾屿洐回头看向自己爷爷,爷孙俩对视一眼,视线交汇皆是震惊。
青山大队…伏霞湾,吉普车……都对上了,还有那枚怀表…
老爷子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怀表,下了病床走到秦疏身边,沉声问道:“小姑娘,你看清楚那枚怀表是什么样的吗?”
秦疏闻言小脸苍白的努力回想着,那双因愤怒而骨节格外突出的手里,一个怀表被握在掌心,只看到和表链相接的地方,有一颗链扣是古铜色,就似脱了金漆生锈的铜。
“我看不清楚,只知道那个表链第一颗链扣生了锈…”
秦疏话未说完,老爷子己经把怀表摊在手心呈在她面前了。看着那颗生锈的链扣,秦疏咽了咽唾沫,身子蜷缩了一下,再次碰到身后温热坚硬的胸膛……连忙侧身避开,跟弹簧似的,快的出奇。
顾屿洐此刻也顾不得这些,起身就扶着爷爷去了病房外谈话,秦疏许是这么一吓,又开始烧了起来,赶紧喝了两口水就又倒下睡了……
顾屿洐与爷爷商议后,老爷子继续留在医院观察秦疏,而他则连夜让人按照爷爷所知道的信息,去调查了秦疏背景,毕竟,能如此准确说出只有军方高层,以及爷爷和自己所知道的怀表细节,其中,定然不会这么简单。
秦疏半夜再次发起高热,原本主动要求守夜的赵敏芳,因为明日一早要上工,被秦疏权回家休息,所以秦疏发烧的时候没人照顾。
老爷子打了温水,打湿了毛巾搁在她额头上,又叫来护士量了体温,39.5,还是很高。许是晚间说的那事顾屿洐反应太过强烈,以至于秦疏昏迷中还在那儿呢喃“伏霞湾有狙击手”。听得老爷子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的盯着秦疏看了许久。
第二日一早,顾屿洐过来,一脸的疲态,显然是整宿没有入睡。他给爷爷带了早饭,见秦疏还在睡着,就悄悄与爷爷说了昨晚的调查结果。
顾屿洐用军方暗码联系了战友,他们趁夜悄然摸寻了伏霞湾地形,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确认该地确有敌特分子活动。
听了孙子的话,老爷子陷入沉思,白粥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阿屿,若此事为真,到时,你定要护好自身安危......”老爷子手里勺子搅动着碗里白粥,正似他此刻的心乱如麻。
纵使年轻时经历了不少战役,但老了,谁不想安度晚年,儿孙绕膝。年轻时血里拼杀过来的命,到老了反倒要折在那些狗贼手里,甚至还可能会连累了自己最出色的孙儿......
老爷子心里越想越不得劲,心头隐隐蒙上了一层阴郁。他的孙子他最了解,真到了要鱼死网破于他生命有危险那刻,这傻小子肯定会不顾一切的护着他。
“爷爷,我不信鬼神之说,我只相信人定胜天,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不知道,但绝不信那所谓的预言之说。”顾屿洐把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看向爷爷的目光十分的坚定。
老爷子无奈笑笑,他曾经,也是个无神论者,坚定的唯物主义拥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