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药房的木门推开时,铜铃晃出的声响带着点生锈的钝感。程惊鸿站在门槛边顿了顿,鼻腔里先漫进熟悉的味道——是晒干的金银花混着薄荷的清苦,像极了姐姐总泡在搪瓷杯里的凉茶。
“这地方居然还开着?”林芽伸手抚过积灰的柜台,指尖蹭到块凹陷的刻痕,形状像片小小的银杏叶。陈默举着相机绕到里间,突然“呀”了一声:“快看墙上!”
泛黄的墙纸上,贴着张褪色的儿童画。蜡笔涂的太阳歪歪扭扭,底下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左边那个扎着红头绳,右边的男孩口袋里露出半颗玻璃弹珠——正是他七岁时偷拿姐姐的蜡笔,趴在药柜上画的“全家福”。
程惊鸿的目光落在柜台后的藤椅上。椅垫边缘磨出了毛边,扶手上搭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别着枚银质的银杏叶胸针,针脚处还缠着圈细红绳。他忽然想起,姐姐总爱穿这件布衫,说上面沾着草药香,能吓跑梦里的妖怪。
“窗台!”赵野的扫描仪突然亮起来,屏幕上的符号正与窗台上的物件产生共鸣。那里摆着个掉了漆的铁皮盒,里面码着排玻璃药瓶,瓶身贴着手写的标签:“程念安的秘密”。
最左边的瓶子里装着半瓶糖渣,褐色的碎块沾着点泥土——是那年掉在银杏林里的水果糖。程惊鸿捏起块对着光看,糖渣里嵌着片极小的银杏叶,边缘还留着齿痕,像被谁小心翼翼地咬过。
“这瓶是薄荷糖。”林芽拿起中间那瓶,瓶盖刚拧开,清冽的气味就漫出来。瓶底沉着张卷成细条的纸,展开来是张药房的处方笺,背面用铅笔写着“惊鸿咳嗽,加三颗冰糖”,字迹被水洇过,晕成淡淡的蓝。
窗台角落藏着个旧算盘,算珠间卡着根红头绳。程惊鸿伸手去捡时,手腕的银手环突然发烫,红绳像是有了生命般,顺着他的指尖缠上算盘的横梁,在最中间的算珠上绕了个圈——那是姐姐教他算数时总拨错的位置,她总笑着说“这里要多拨一颗,才算得清我们的糖”。
安安趴在药柜上,小手指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胶囊壳,每个壳里都塞着片干枯的花瓣,白菊、茉莉、还有朵小小的野蔷薇。“是姐姐的花!”安安突然拍手,“上次在银杏林,姐姐头发上有这个!”
程惊鸿拿起颗白菊胶囊,捏开时花瓣突然舒展,在掌心化作细碎的光。光影里浮出段模糊的画面:姐姐蹲在药房后院的花丛里,小心翼翼地把花瓣塞进空胶囊,嘴里念叨着“这样就能把春天藏起来,等惊鸿不开心时,就给他变花看”。
陈默的相机快门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最新的照片里,药柜的玻璃倒影里,多了个扎红头绳的身影,正踮脚往最高层的药盒里塞着什么。程惊鸿抬头望去,那里摆着个落满灰尘的陶瓷罐,罐口贴着张便签:“给惊鸿的星星糖”。
罐子打开的瞬间,金粉般的光涌出来,在半空拼出串糖葫芦。程惊鸿忽然想起,有年冬天他发着高烧,姐姐跑遍三条街才买到糖葫芦,回来时耳朵冻得通红,却把最甜的那颗塞进他嘴里。
“扫描仪有新动静!”赵野的声音带着兴奋。屏幕上的符号正连成条线,指向药房后门的方向,末尾跟着行小字:“记得带罐薄荷糖,路上会用到。”
程惊鸿往口袋里塞了把薄荷糖,转身时瞥见墙上的挂历。日期停留在七年前的深秋,那页被人用红笔圈了个圈,旁边写着“惊鸿的生日”。他伸手抚过那行字,指腹下的纸页微微凸起,像藏着颗跳动的心脏。
走出药房时,铜铃又响了一声。程惊鸿回头望了眼,阳光穿过窗棂,在地板上拼出片晃动的银杏叶影,像有人站在里面,正朝他轻轻挥手。
安安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腕间的红头绳闪着微光。程惊鸿低头笑了笑,把口袋里的薄荷糖分给大家,清苦的甜味在舌尖化开时,他突然明白——所谓的时光胶囊,从来都不是埋在地下的物件,而是藏在记忆里的温度,在每个需要的时刻,都会变成糖的形状。
下一站会去哪里?他不知道,但掌心的薄荷糖还带着余温,像姐姐在说“别急,我们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