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法医实验室像具钢铁棺材，冷光灯将苏燃的脸切割成青白两色。她盯着显微镜下的血样，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像振翅欲飞的蝶。顾淮之倚在解剖台旁，指间转着支钢笔——那是苏明远的遗物，笔帽刻着“防患于未然”。
“血样里有γ-羟基丁酸。”她推了推眼镜，声音冷静得像台精密仪器，“和母亲尸检报告里的成分一致。”
顾淮之的钢笔突然顿住，在金属台面上敲出短促的响：“瓦西里集团的惯用手段。他们当年在沉船上......”
“用控制孤儿当人体运毒工具。”苏燃接话，指尖划过实验报告上的“柳如烟”三字，墨迹因她的用力洇开小团阴影，“妈妈的日记里提到，三叔用孤儿院的孩子做交易，这些血样......可能来自当年的幸存者。”
解剖室的冰箱突然发出嗡鸣，顾淮之起身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二十支试管，标签上用红笔写着年份——从1998到2018，每年一支。他抽出1998年那支，对着灯光看里面的暗红液体：“这是你母亲出事那年的血样，编号和她信里的账本对应。”
苏燃走到他身边，肩与他相抵，能闻到他身上混着硝烟味的雪松香水——那是她昨天喷在他围巾上的。“还记得母亲项链里的账本编号吗？”她取出微型消防斧吊坠，拧开底部，露出卷成细条的纸，“第47页，记录着三叔用‘陈酿’代号交易的儿童名单。”
顾淮之的瞳孔骤缩，“陈酿”正是他当年在瓦西里集团卧底时听到的暗语。他放下试管，双手撑在解剖台上，将她困在怀里：“他们把孩子关在船舱，用铁链锁住脚踝，像泡酒的梅子一样泡在药水里......”他喉结滚动，“你母亲救我时，我的脚踝还戴着锚链形状的铁环。”
苏燃抬手抚上他后颈的伤疤，那是铁链勒出的旧痕，现在己淡成银色的线：“所以你的勋章编号是47，和账本页码一样。”
他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你父亲知道一切。他让我用这个编号，就是要我永远记住......”
“记住每一个孩子的命，都不该被当作筹码。”苏燃替他说完，取下脖子上的项链，将消防斧吊坠与他的勋章并排放置——斧刃与锚链，恰好拼成个完整的圆。
上午九点的新闻发布会，镁光灯如暴雨倾盆。苏燃穿着黑色西装，内衬是母亲的旧丝巾，翡翠胸针在领口闪烁。顾淮之站在后台，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目光扫过台下西装革履的宾客——其中三分之一是三叔的人，还有瓦西里集团派来的“记者”。
“苏小姐，请问苏氏集团突然转型消防产业，是否与最近的股权动荡有关？”财经频道的记者举起话筒，镜片后闪过算计的光。
苏燃轻笑，指尖叩了叩讲台：“与其说是转型，不如说是回归初心。”她身后的大屏幕亮起，播放的不是商业宣传片，而是段老旧的监控录像——1998年的港口，年轻的柳如烟抱着个遍体鳞伤的男孩冲进医务室，身后是熊熊燃烧的货轮。
“那个男孩，”苏燃的声音突然哽咽，又迅速稳住，“是我母亲救下的第47个孩子，也是瓦西里集团‘陈酿计划’的幸存者。”她打了个响指，屏幕切换成法医实验室的画面，二十支血样在冷光中依次旋转，“这些‘二十年陈血’，每一支都对应着一个被贩卖的孩子，他们的DNA里，至今残留着和海洛因的成分。”
台下一片哗然。三叔坐在第一排，脸色铁青，手指捏皱了手中的演讲稿。苏燃看进他的眼睛，继续道：“更讽刺的是，这些血样的采集者，正是我的三叔，苏明辉先生。”
“胡说！”三叔拍案而起，却在抬头时与顾淮之的目光相撞——后者正把玩着支钢笔，笔尖沾着暗红液体，正是1998年的血样。
“是不是胡说，不如让国际刑警的朋友来判断。”苏燃微笑，侧身让出通道。六个穿防弹衣的警察鱼贯而入，其中为首的正是顾淮之的旧同事，脖子上戴着与他同款的锚链项链。
“苏明辉先生，”警察出示逮捕令，“你涉嫌参与跨国贩卖人口、谋杀柳如烟、伪造财务报表......”
“等等！”三叔突然指向苏燃，“她才有问题！她和那个顾淮之不清不楚，说不定血样都是伪造的！”
顾淮之缓步走上台，每一步都像踩在三叔的心脏上。他举起钢笔，在众目睽睽下滴了滴“血样”在白纸上，然后掏出打火机——蓝色火焰舔过纸面，血迹竟渐渐变成紫色，露出隐藏的编号与日期。
“这是特种部队专用的荧光血样标记。”他的声音带着冰碴，“当年瓦西里集团用它给‘货物’做记号，而你的私人医生，正是当年的验船师。”
三叔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苏燃走下讲台，高跟鞋的声音敲在大理石地面，像死神的鼓点。她停在三叔面前，从口袋里取出支口红——母亲的遗物，外壳刻着“烈焰”二字。
“知道为什么妈妈的口红永远少半支吗？”她旋出膏体，露出里面藏着的微型U盘，“因为她把账本编号用口红写在你办公室的保险柜上，每次补妆，都是在给证据盖印。”
三叔瞪大双眼，忽然想起每次开会时，柳如烟对着镜子补妆的样子——原来那些看似娇弱的动作，都是在给心腹传递信号。
“还有更有趣的。”苏燃打开U盘，将内容投屏——是段监控录像，画面里三叔正往柳如烟的药瓶里换药，“你以为销毁了医院监控？可惜妈妈早就在你办公室装了针孔摄像头，用的是你送她的翡翠胸针。”
顾淮之走到她身边，手臂不经意间护在她腰间：“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三叔忽然惨笑，指着顾淮之：“你以为自己干干净净？你当年在沉船上......”
“我承认，我是国际刑警的线人。”顾淮之打断他，声音平静如死水，“但我从没碰过一个孩子，不像你，用亲哥哥的钱养着一群吃人的魔鬼。”
苏燃扯下三叔胸前的苏氏集团徽章，扔在地上用高跟鞋碾过：“从今天起，‘陈酿’计划彻底终结。苏氏集团会拿出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成立‘烈焰基金’，专门为孤儿提供消防培训和法律援助——就像我父母本该做的那样。”
发布会结束后，天台。苏燃倚着栏杆，看着楼下的警车带走三叔，风吹起她的发丝，露出耳后新纹的小锚链——与顾淮之的伤疤位置相对。
“后悔吗？”顾淮之递来杯威士忌，加了两块冰，是她喜欢的度数。
“后悔没早点把他钉在耻辱柱上。”她轻笑，仰头喝酒，喉结在皮肤下滚动，“不过现在......”
“现在你有我。”他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丝巾，指尖划过她锁骨，“还有这些孩子。”他指向远处的孤儿院，几个孩子正在练习用消防水带拼图，拼成的图案正是消防斧与锚链。
苏燃转身，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知道我为什么选今天公布吗？”
“因为今天是你母亲的忌日。”他低头，鼻尖蹭过她的，“也是我被她救下的日子。”
“错。”她轻笑，从口袋里掏出张纸，“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假的，但足以让瓦西里集团的人相信，我顾淮之的妻子，不好惹。”
他挑眉，接过那张伪造的结婚证，看着上面的钢印：“你什么时候......”
“在地下室的时候。”她踮脚，吻了吻他喉结，“反正我们早就是彼此的人质，不如做真夫妻。”
顾淮之忽然扣住她的腰，将她抵在栏杆上，威士忌的杯壁贴着她后腰，冰得她一颤。“真夫妻？”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夜色般的诱惑，“那是不是该履行点夫妻义务？”
她仰头看他，眼中映着城市的灯火，像两簇跳动的火焰：“比如？”
“比如......”他低头，在她唇上落下轻如羽毛的吻，“陪我去看场烟火——用三叔的金条换的，专门为‘烈焰基金’庆生。”
她笑出声，手环得更紧：“先说好，不许用军用望远镜观察制高点。”
“遵命，夫人。”他轻笑，转身时顺手将结婚证折成纸船，扔向风中，“不过在那之前......”他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戒指，戒面是消防斧与锚链的交织，“先戴上这个，省得有人说我始乱终弃。”
苏燃看着戒指，忽然想起母亲信里的话：“真正的权杖在心里。”她伸手戴上，戒指刚好贴合无名指，像生来就该在那里。
“好看吗？”她晃了晃手，钻石在暮色中闪烁。
顾淮之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比任何勋章都耀眼。”他抬头，远处的天空绽开第一朵烟花，红如烈焰，“看，你的火。”
苏燃靠进他怀里，看烟花在夜空中写下“烈焰”二字——那是用特殊火药制成的，每个笔画都像跳动的火苗。她忽然明白，母亲说的“重生”不是复仇，而是让光明穿透黑暗，让每个孩子都能在安全的天空下成长。
“以后的路......”她轻声说。
“我们一起走。”顾淮之替她说完，手臂收紧，像锚链缠绕烈焰，“烈焰与锚链，永不分离。”
烟花的余烬落在他们肩头，像撒了把星星。苏燃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体温，忽然觉得，所有的伤痛都值得——因为在这片废墟上，他们正在重建一座永不崩塌的城堡，用正义当砖，用爱当瓦。
而那瓶“二十年陈血”，终将在法律的阳光下蒸发，只留下新生的种子，在每个孩子的心里，长成遮风挡雨的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