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层无形的网,裹着苏燃走进仁心疗养院三楼。母亲的病房在走廊尽头,门牌号“307”用烫金字体嵌在亚克力板上——和顾淮之今早发来的消息里,1998年火灾赔偿款的接收账号后三位相同。她按住门把的手顿了顿,掌心的汗渍在金属表面印出个模糊的船锚形状,和顾淮之后颈的刺青轮廓分毫不差。
“小燃来了?”护工王姐正往床头柜上摆香薰机,淡金色的液体在玻璃瓶里晃荡,“李经理刚来过,说你母亲需要进口化疗药,送了瓶香奈儿五号当‘护工费’。”香奈儿的甜腻混着消毒水钻进鼻腔,苏燃盯着王姐腕上的金镯子,卡扣处刻着的船队logo,和二叔走私船的注册编号完全一致。
母亲靠在床头,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梧桐树。苏燃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掌纹里的老茧——那是当年握消防斧留下的,现在却瘦得能看见突出的指节骨。床头柜抽屉半开着,露出半截蓝布封面的账本,边角处的毛边和父亲书房暗格里的1998年账册相同,封面上用红笔写着“苏陈月如专用”——母亲出嫁前的名字。
翻到最新一页时,钢笔字迹突然变得歪斜:“2025.4.20 进口紫杉醇:12800元/支,批号20190715——”苏燃的呼吸一滞,这个批号和第西章里李薇薇伪造合同的油墨批号完全一致。她继续往下翻,1998年的记录里,每页边角都画着小帆船,船帆上标着数字,连起来正是二叔旗下货轮的海关编码。
“心算练习开始。”她突然握住母亲的手,在掌心写下“12800×47”。这是母亲教她的记忆法,每个数字对应《防火规范》条款——47条是“流血废标”,而12800×47=599600,刚好是星耀广场消防改造预算的漏洞金额。母亲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在她掌心画了个歪扭的船锚,尾部拖出的线条,和顾淮之的伤疤形状一模一样。
“苏燃小姐在干什么?”李薇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香奈儿五号的气味先闯进病房,“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但别把情绪发泄在病人身上。”她穿着米色风衣,颈间新换的Tiffany项链坠子是颗微型钻石,在灯光下晃出细碎光斑——和苏燃在干洗店账本里看到的,某笔“设备采购回扣款”金额相同。
苏燃合上账本,指尖停在1998年7月的记录:“港口消防设备采购款:3,286,000元”。这个数字,正是第二章里李薇薇收受的支票金额。“李经理送的化疗药,”她晃了晃香薰机,“批号和走私设备的报关单一致,需要我现场心算一下,这些年您从疗养院里套走的医保资金,够买多少个消防栓吗?”
李薇薇的脸瞬间发白:“你胡说!这是正规渠道的——”
“正规渠道会把药品编码印在香水瓶上?”顾淮之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手里拎着个贴满海关封条的纸箱,“仁心疗养院的采购记录显示,近三年进口化疗药采购量是实际使用量的3.7倍。”他抽出张财务报表,数据曲线和华尔街洗钱案常用的“药品溢价转移”模式完全吻合,“多出来的部分,通过‘洁雅干洗’的奢侈品护理费洗白,最终汇入‘金海建筑’的账户——和你伪造消防验收章的公司,法定代表人是同一个。”
苏燃看着顾淮之翻开纸箱,里面整齐码着香奈儿空瓶,瓶底都贴着极小的条形码。“每个条形码对应一笔走私交易,”他用紫外线灯照向瓶身,浮现出的船队logo在母亲账本里出现过27次,“而瓶身的香奈儿五号,实际是用工业酒精稀释的——就像你给苏母用的化疗药,有效成分只有标准的30%。”
母亲突然咳嗽起来,手忙脚乱中碰倒了床头柜上的搪瓷缸。苏燃弯腰捡拾时,发现缸底刻着行极小的字:“07-02”——和顾淮之袖口的条形码、她的护齿编号组成连续的任务序列。李薇薇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鼓点,她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母亲的枕头,露出藏在下面的老式算盘——珠子上的包浆显示,这是母亲1998年火灾前常用的那把,算珠排列方式,正是当年记录走私账目的加密算法。
“根据《医疗事故处理条例》,”顾淮之递上司法鉴定报告,“苏母的病情恶化,与长期服用伪劣化疗药首接相关。”他指向李薇薇颤抖的手,无名指内侧的帆船刺青在消毒灯下格外清晰,“而你,作为疗养院股东之一,持有‘金海建筑’15%的股份——这些,都在洁雅干洗店的账本里,用你最爱的香奈儿五号瓶身密码记着。”
苏燃摸着算盘上的铜制档杆,突然想起父亲说过,母亲能用算盘心算三位数乘除法,误差不超过0.01。她闭上眼睛,指尖在算珠上快速拨动,1998年至今的每笔可疑支出在脑海中连成线,最终汇聚成个精确的数字:28,657,200元——刚好是二叔走私船队三年的利润总和。
“还有更有趣的,”顾淮之抽出张泛黄的收据,“2005年你支付的‘护工培训费’,收款人是‘苏氏集团后勤部’——也就是你当年被开除的部门。”他的手指划过收据上的公章,“这个章,和你昨天在停职申请书上盖的,同样是激光伪造的,锯齿纹深度0.3毫米——和第西章里的消防验收章,出自同一台刻章机。”
苏燃看着李薇薇被保安带走时掉落的胸牌,背面贴着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年前的母亲站在港口,身旁的年轻消防员戴着头盔,只露出下巴处的黑痣。她突然想起顾淮之的伤疤,在母亲账本的某页,同样的位置画着个带缺口的船锚——那是07号行动组“任务失败”的标记。
顾淮之蹲下身,捡起母亲掉落的翡翠耳钉:“刚才心算时,你母亲在我掌心写了个‘海’字。”他望向窗外,远处港口的灯塔正在暮色中闪烁,“或许,下一站该去码头了——那里停着艘叫‘月如’的货轮,报关单上的消防设备清单,和你母亲账本里的走私记录,连小数点都不差。”
苏燃将算盘收进帆布包,算珠碰撞声混着疗养院走廊的脚步声,像极了母亲当年在火场指挥时的哨音。香薰机还在散发着虚假的香奈儿气息,但她知道,藏在香水瓶底的化疗药批号,藏在算盘珠子里的加密算法,藏在顾淮之伤疤下的火场记忆,都将在下次潮汐来临时,随着港口的浪涛,把二十年的污垢冲刷干净——而她手中的算盘,将成为敲开血色账簿的第一枚算珠,让每个被篡改的数字,在母亲的算盘声里,重新归位。